从地府出来,溪儿已经不在厨房里了。
裴桑意攥紧回溯宝物四处寻她未果,索性撩起后厨门口的布帘,大步跨了出去。
空旷的院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
但好在打扫得干净,只有少许被风拍下的落叶浮在角落那片小池子里,一切看起来倒像是住着人的样子。
“溪儿,”裴桑意低声呼唤。
她将手中的宝物抛向空中,“快来瞧瞧,那欺你辱你虐你之人在地府受到何种惩罚。”
回溯宝物在半空之中浮浮沉沉,跟随她的步伐移动。
潜在暗处的溪儿红着眼出现:“当真是他?”
裴桑意拂袖,回溯宝物便化作一片幻境,她握着溪儿的手跨入其中:“当真是他。”
溪儿呆愣地杵在原地,冰冷的手腕间源源不断地传来温热触感。
那熟悉得早已融入骨血的男人,正从高山上摔下来,被山底海草一般的刀尖缠住,动弹不得。
身上数伤口,好了又生出更大的伤口,仿若烧不尽的野草一般。
心底燃起熊熊烈火,烧得她痛快极了,只恨不能亲自变成其中一柄尖刀,刺进他的胸腔。
就仿似他当初对她做的那样。
可幻境逐渐消失,痛快之余,便只剩满心凄凉。
溪儿嘴唇紧抿,不自觉地颤抖着,泪珠大颗大颗往下坠。
泪珠不小心砸在裴桑意手背上,她连忙捉着衣襟轻捻,生怕她会嫌她的泪晦气,生怕她就此松开她的手。
从来世人只道她介入他们的美好爱情中,却不知她本欲离开,却被那人诓骗了回来。
从来世人只道她被辱骂是活该,却不知她被那人诈死骗去妖丹,日日活在被威胁被剥皮毛的恐惧之中。
从来......都人似裴桑意这般温柔待她,连圈着她手腕的力道都极轻,生怕碰疼了她的旧伤口。
溪儿心想,自己的确是活该。
这世道情情爱爱有何可让她执迷,那凡人又有何可值得她倾心?
不仅未能让她比从前更幸福,到头来还要了她的命,甚至让她以如此丑陋的模样活在见不得光的困境里。
可惜,当她幡然醒悟时,早已只剩一口气。
她只能咽下所有血泪,诅咒那人永世不得超生。
“不曾想,我这破烂的灵魄......竟能等来亲眼见到他受罚的一天。”
溪儿笑了,可裴桑意却看得更心疼了。
她也学溪儿的样子,扯着衣袖替溪儿擦掉血泪:“小兔妖的心里可痛快些了?”
溪儿重重点头:“百余年来从未如此痛快。”
裴桑意摊开左手,掌心骤然散出一缕淡紫色的光芒,那光芒渐渐凝实,成了一颗小兔子形状的灵球。
“那咱们,便再痛快一些。”
溪儿微微诧异:“这是?”
“我唤它灵球,你进入灵球,我送你往生。”
溪儿彻底怔愣住,不住地重复着:“往生?”
她想尽法子也出不去这处,这灵球真的能送她往生么?
再抬眸看向裴桑意的笑脸时,她恍惚间看见另一张面孔。
那张脸依旧绝美,可同样的五官,瞧着却更冷、更让人生畏一些。
可眨眼间,那张脸又瞧不见了。
溪儿忙匍匐在地,行了叩拜大礼:“谢桑意姑娘。
那酒楼掌柜的是得了邪祟之物,误闯入我这境地的,为免他被阴气侵害,我便将他困在柴房,若我不在此处,他便能自行离去了。”
没有追问是何邪祟之物,裴桑意径直将灵球抛向溪儿。
孱弱的身形立即被兔形灵球吸收,她瞧着裴桑意越来越模糊的面庞,泪如雨下。
“桑意姑娘......多谢。还有,酒楼掌柜受我的怨念和阴气困扰,定也受了些罪,但他们不曾怪罪我,还和小伙计给我烧过香烛。
只可惜我福消受,溪儿别的物件可当谢礼,只恳请桑意姑娘将厨房灶台下的食物带与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