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前来扰人清梦。
裴桑意虚虚睁开眼，往破落窗框外望去。
窗框淋了雨还未干透，天色还未亮，外面的敲门声却还在继续。
每敲三下，便等上一会儿，然后又继续。
周而复始，锲而不舍。
不太礼貌却又很克制。
她挥开身上的披风，猛地坐起，闭着眼用脚尖去找鞋，半天没找到。睁眼一瞧，却见鞋子好好地扣在脚上，根本没脱下过。
撑着额角，她叹了口气。
昨日与那莫名的拘魂怪物纠缠，回来实在太累，锁上门倒头就睡。
哪怕中途未曾醒来过，她也觉得睡眠十分不足。
换做往日，定是要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来才会觉得精神恢复。
门还在响，裴桑意认命地起身，三两步冲到大门口，两手一拉。
年久失修的陈旧木门顺着力道哐哐撞在墙上，又小幅度地弹了回来，嘎吱嘎吱晃了两下。
骂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门外的两人扑通跪下。
前面一些的是白玉松，他虔诚地磕了个头，后又拱手高举过头顶。
“仙女姐姐救我娘亲性命之恩，没齿难忘，待他日有用得上白家的地方，定当竭尽全力。
今日特带舍妹白玉珠一同前来作证！”
白玉松说话铿锵有力，神色亦是十分认真。
说着话的同时，微微转头，抛给身侧的小女童一个眼神。
小女童立马有模有样地学着哥哥的动作，磕了个头，中气十足喊道：“作证！”
白玉松叹气。
原本今日是不带妹妹的，谁曾想她竟然偷偷守在门前，跟了出来。
奈之下，他只好答应，还特地把钱袋子交给她，叮嘱她了一段文采飞扬的话术。
临出门前交代好的，妹妹现下倒是忘了个干净。
他不得不小声提示：“酬金。”
“哦哦！”白玉珠终于想起哥哥的叮嘱，立即起身。
把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取下，双手捧向裴桑意。
哥哥那一大段话在脑子里绕成一团乱麻，她努力地提炼出重要的一句，声音脆脆的：“仙女姐姐，爹爹说这是酬金。”
昨日她哭得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是哥哥和管事爷爷寻到一位厉害的大夫。
往常大人们也这么说，都说来人是顶厉害的大夫，可一人能让娘醒过来。
“仙女姐姐好生厉害，不费灰灰之力就救了娘亲的命。”白玉珠脸颊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额头的碎发被细密汗珠都浸湿了。
可她神色天真，语气真诚，虽然文化学识差了点，但很可爱。
裴桑意接过钱袋，里面的重量出乎她的意料。
含蓄点来讲，她并不富裕，否则也不会住在如此破旧的屋子里。
实话实说的话，她不是一般的穷。
所以她替人解决怪事，对方主动给合理的酬劳，她便收。
这是她的求生之道。
昨日事出突然，又发生在裴桑意眼前，她实在撇不开良心，遂主动上前以一个鲜肉饼作为交换，救了白夫人。
酬劳的事她并未提过，也没想着次日白家的两个孩子会主动送上门来。
沉沉的重量把裴桑意最后一点起床气瞬间给压了个没影。
她拉起白玉松，思绪略松。
又抬手摸着白玉珠的小脑袋，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你们娘亲今日可好些了？”
白玉松颔首：“好多了，只是昨日娘亲刚醒，精神还有些萎靡。”
昨日未曾细看，裴桑意这才注意到，白玉松站直后身量刚及她肩膀。
虽看起来偏瘦小，但因着在家有习武强身，身板子倒也结实。
眉心嚇人的黑雾也已消失，如今目光澄澈有神，气色红润，性命之忧是了。
不过，本就打算改日去看看白夫人，想问问她是如何沾染上那精怪的。
既然多给了酬劳，那倒是择日不如撞日。
见哥哥和仙女姐姐在旁说话，白玉珠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裴桑意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拿下来，轻轻握住。肉嘟嘟的脸挨上去，一边摩挲边低声呢喃。
白玉松离得近，听见妹妹说的话，脸上微僵。
裴桑意顺势弯腰，侧耳细听。
白玉珠：“蹭蹭仙气，日后玉珠也要和仙女姐姐一样好看，左脸蹭蹭变好看，右脸也蹭蹭。”
哦。
小姑娘在许愿变得更漂亮。
裴桑意面上是忍不住的笑意，没把被她握住的手抽回来，任小孩释放天真。
白玉松扭头掩住脸上的尴尬，扯了下妹妹的衣袖，没扯动。
平日里妹妹就格外喜欢好看的人，遇上裴桑意这样格外好看的就更走不动道了。
他只好咳咳两声，压低声量装凶道：“白玉珠，你清醒点。”
不远处路口，白家的马车车夫一直观察这边。
见小少爷和小小姐都起身，又同那仙女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拉着马车小跑过来。
他恭敬地朝裴桑意行了一礼，随后才看向白玉松：“少爷，马车准备妥当，可随时回府。”
车夫姿态恭顺，余光扫过裴桑意身后连门窗都是破败的泥墙小屋，迅速收回目光，低垂盯着自己的鞋尖。
老爷今日还在苦恼不知该如何报答仙女这份恩情，这不就有了。
白家经商，不缺银钱，闲置的宅子也有好几处，报答的方法应是很多。
裴桑意眼带疑惑看向小少年。
不等他回答，白玉珠就摇着她的手撒娇，圆溜溜的双眼满是热切的期盼。
“仙女姐姐，娘亲备了好多好吃的，吩咐一定要请你回去一同吃，不然我们也只能干看着。”
白玉松点点头，认同妹妹的话。
小小姑娘的撒娇让拒绝都变得格外困难，既不好拒绝，裴桑意便应了下来。
如此，她便拉上身后房门，把两个把手随意叠扣在一起，连锁都没上，转身同他们一起上了马车：“走吧。”
车夫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掩耳盗铃似的门把手，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少爷，需要小的去买把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