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据咱们破案时掌握的信息,从发案的第一天起,用这个沙盘,复刻了凶犯的行动路线,并找到了凶犯和受害人在空间和时间上交织规律。”
李四百直起腰,“倒是玄乎,但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用。”
“脑子里形成的画面,和实际情况有很大出入。论把数据做到多精准,都法避免这种出入。这就是你脑子里掐算的一分钟,和实际的一分钟的出入。所以我尽可能还原凶杀案所有当事人的实际情况,这样才更接近现实。我们不能被脑子束缚,脑子是不准确的。”
“然后呢。”
“作案的时间,地点,还有结果,都是明摆着的,是法再改变的,我用已知的信息,去推未知的信息。跟解题一个道理,没有脱离科学的范畴。”
“那结果是什么?”
李四百已经一头雾水,他跟不上王敕的思路,在去年的连环杀人案中就是。他竭力抑制自己的不耐烦。
“还没有结果。信息量还差得远。”
“差在哪呢?”
“我感觉这个案子就像个黑洞,越往里走,岔路越多,空间上的岔路,时间上的岔路。我现在轻易不敢往下走,怕走丢了。”
李四百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被王敕弄点有点焦灼。
“所以,我得把这些都还原了。不光是案子发生的经过,我还要还原案子发生前凶手在想什么,他作案时怎么去计划他的每一步,在这期间,他见到每一个人的时候心理在想什么。”
“你比凶手知道的还多。”
“对!这样我就控制了凶手,知道所有的一切。”
“现实吗?”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
李四百点点头。
李四百在抉择,要不要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所在的这个场景。李四百是冷静的,他不相信,但不相信,对这个案子没有帮助。如果相信王敕,他就要扑进王敕建立的逻辑世界里,李四百自己还没有说服自己,他一直听王敕说,就是希望王敕能说服自己。
王敕指着沙盘上的一条路,这条路旁边的纸条上注明了凶手第一次作案的时间,穿着,当时地标的温湿度,还有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案发前后去了几次厕所等等琐碎的信息。
“当我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我就凌驾于事件之上,我拥有了当事人的身份,一切就水落石出了。这个案子,水落石出了一半,还有一半,我感觉是一大半,可能,还不只是一大半。”
李四百不再看沙盘,他在屋子里踱步,他没法和王敕的思路同步。
王敕坐回到椅子上,和有些焦躁的李四百相比,他显得从容镇定。李四百能够待到现在,说明李四百已经踏进了他建造的世界,起码,李四百已经踩在了他潜心绘制的地图上。
王敕看着沙盘说道,“破案就是解题。凶手出题,我们解题,我们要找出凶手为什么干,怎么干。在这点上,凶手主动,我们被动。”
李四百觉得房间像是被抽了真空一样,王敕的声音让他感觉到窒息。他甚至开始耳鸣。
“你知道凶手被动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李四百把这四个字说的不清不楚,只能靠音调高低去分辨说了什么。
“凶手永远想知道我们会怎么做,做到了哪一步。这是他被动的地方,使我们主动的地方。就像上个案子,我们查案,凶手在查我们,这是他不得已的行为和心态。”
这句话触动了李四百,他转过身等着王敕继续说。
“对吧。”
“对。”李四百的焦躁,在一瞬间消失了。
“其实不是。”
李四百默默地听着。
“你现在的案子一样,凶手到案发现场不是为了监督我们,他有其他的目的,他到现场,是他作案计划的一部分。”
“有这么大的胆量?”
“可是他就是这么做的。而且,他很有把握。”
“上一个案子的凶手已经死了。”
“上一个案子的凶手,也是受害者。”
王敕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一堆问题挤进了李四百的脑袋里,因为他没法直截了当干脆的回答。他试图逐条拎起来一个个解决,但所有问题好像都粘在了一起,一拽就是乱糟糟的一团。李四百把去年连环杀人案的当事人一个个拎到眼前,在脑子里把他们的关系重新进行排列组合。
王敕像是在给李四百时间思考,又像是自己在思考。
房间里的风声,纸声都没了,因为没有电,屋子里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
“皮,难道是她自己剥的。”李四百把上一个案子的人物关系重新梳理后,按照王敕刚才说的“凶手是受害者”的思路,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王敕刚要回答,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王敕做沙盘安了很多定点射灯,加上大瓦数的吊灯和白花花的纸片的反光,从暗到亮,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原来是跳闸了。我们这好几户用一个闸,可能这会儿邻居合上了。”
“你不是说没买电么。”
“那就是买了?”
“你问我呢?”
王敕看着李四百嘿嘿笑了起来,李四百快要被王敕折磨疯了,他感觉如果跟王敕合作将是有代价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李四百往外走,王敕送他出门下楼。
俩人来到警车跟前,透过警车的挡风玻璃,能看到刘纵搭在椅背上的警服,但却没看到刘纵。
趁等刘纵的工夫,王敕又说起了案子,他和李四百好像除了案子,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说的。
“去年的案子,我们只看到了一个面,它还有背面,甚至还有其他的面。”
李四百沉默不语,王敕所做的,和他所表达的,都在警察身份的系统里,但作为个人,有生活的个人,王敕就很不真实。除了警察,他没有其他的身份。王敕把警察当成了生活,这是不是走火入魔。一个不完整的人,怎么搭伙工作呢,但这个不完整又是王敕的优势。而且大老远过来找人家一趟,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这么走了也不合适。
李四百正犹豫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李四百和王敕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三五成群的路人围着一棵比楼高的大树仰着脑袋往树冠上瞧,人堆里还有咋咋呼呼比比划划的保安。顺着他们视线往上看,有个人倒挂在树杈上,两只手猴子捞月似的耷拉着。
“那是刘纵吧。”王敕问道。
李四百不情愿的从嗓子眼有气力地挤出来了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