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百打断张炎和解眉,“还是问问王敕,听听他的意愿。不行我去一趟。”
张炎听李四百这么说,一下子拉了脸。“你是不是着急把自己扶正了。”
“没明白。”
“你这个队长是副的,现在我这个正队长,又是临时的。你想提干当一把,资历年头各方面都合适,所以你想拉王敕回来破案,案子破了,立了功,理所当然就借这个机会把你从副队长变成正队长。”
“你把人想的真复杂。”
“这是不是你的目的。我就不相信你单纯就是为了案子,更不相信你是帮王敕。你俩没私交,你和老郑关系那么好,老郑走了,最闹心的就是你。大丈夫有一说一,我说没说。”
“狭隘。”
李四百冲着张炎说这俩字的时候还捎带着看了解眉一眼。张炎和解眉在王敕这件事上都是李四百的对立面。
“去年的案子是王敕破的,他来办这个案子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逻辑没吧。”
李四百义正严词,且断字断句铿锵有力,咬牙切齿地用标准的普通话抗议张炎刚才一语点破李四百心机丝毫不注意说话方式他人感受的行为。
“解眉,我知道你关心王敕,王敕这个人在工作上确实爱钻牛角尖,甚至还被多次心理评估。去年那个案子,王敕确实受了重创,把他调到分局,理论上是让他卸下工作压力,对他的爱护和保护,王敕是什么人,这种温水煮青蛙的办法管用吗,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是形式。”
李四百字正腔圆,说的嘴皮子都发酸,抻脖子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这个案子和去年那个案子很可能有直接的关系,让王敕回来破案,解开他的心结,才是对他的拯救。局长于公,解眉于私,请你们斟酌,王敕是个好警察,你们应该拉他一把,而不是回避。”
张炎看了眼解眉,解眉的表情竟然不像刚才那样冷若冰霜,她脑子里转着李四百的话,似乎还在假想如果让王敕破了这个案子,他会不会卸下心理上的负担。
“还有……”李四百看事情有缓,赶忙乘胜追击,“上面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没有明确的限期,意味着不惜代价。先不提把我扶正的事,案子不破,你就得一直兼着这个队长,你可能觉得苦点累点熬一熬的事,可别人怎么看,一直没有正式的队长是不是内部有什么问题,再加上前任队长老郑出的那件事。”
张炎屁股靠着桌子,双手合十夹在大腿中间,扭着脸看着窗外,匀速地眨着眼睛。
半晌,张炎开口说,“也要征求王敕本人的意见。你一个人在这瞎激动没用。”
“那你问问王敕。”李四百掏出手机,示意张炎给王敕打个电话。
“这样吧,你去一趟。一来看看他的状态,二来,问问他什么意思。我琢磨着这案子左右也得找他,就算他直接参与,难免也有要他配合的地方。”
“按理说还是你出面比较好。真心实意的,毕竟是请人家帮忙。”
“不去就算了。”
“我现在去。”
李四百往外走,边朝刘纵摆了摆手,刘纵跟张炎打了招呼,跟着李四百出了门。
“我去忙了。”解眉转身出门,张炎叫住了解眉。
“我随便问问。”
“您说。”
“死者被剥掉皮肤以后,能存活多久。”
“几天。不会马上死。”
“死者死于二氧化碳中毒,在她窒息中毒之前,有没有可能她的皮肤已经被剥掉了。”
“有。”
“技术科的人说,死者身上的保鲜膜是死者站立的状态下缠上去的。”
解眉看着张炎点了点头。
“但是站着缠,不如把死者放倒了好缠,而且,尸体怎么会站立呢。”
解眉等着张炎往下说。
“从现场的痕迹分析,死者被缠裹保鲜膜的时候,她所站立的方向朝西,正对着通向天台的玻璃门。”
“照镜子吗。”
“不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站着朝向玻璃门。”
解眉一怔。
“按推算的时间,她背对着太阳,我不知道她是照镜子,还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张炎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是要在往下进行的时候帮我留意这些细节。”
“知道。”
解眉刚要走,张炎叫住了她。
“你觉得如果让王敕进专案组,会对他有帮助么。”
“不会。让他来,是来帮助你们的。我觉得你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张炎苦笑着点头。
解眉转身离开。
张炎走到窗前,看着刘纵和李四百开着车出了大院。
车内。
刘纵开着车,李四百在一边翻看着手机,刘纵知道李四百在想什么。李四百因为王敕举证原来的刑警队队长老郑,跟他一直不远不近。他在想怎么跟王敕开口,来,有来的说法,不来,有不来的说法。李四百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好的坏的他全留着后手。
汽车从喧嚣堵塞的街道,开向开阔清冷的郊区。
王敕所在的分局在城市边上,周围几个村没设派出所,拢堆直接归分局管理。王敕就是管这一摊事的。刘纵从来到刑警队上班,就一直在听王敕的传说和八卦,昔日的传奇,现在是一名“村警”。
据刘纵所知,王敕的心理问题,来自于他对事物逻辑缜密的追求,这是刘纵的理解。
去年的命案,全靠王敕在没有嫌疑人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的情况下,从层层叠叠的细枝末节里,完整地拼凑出整个案件的图形。但王敕没想到,在他专心于案件中难以自拔的时候,王敕身边的一个人,因为意外丧生。王敕反复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拒绝那个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去到那个地方,那意外就不会发生。因为他拒绝了那个人,那个人才去做了那件事,所以才发生了意外。
结论是,王敕认为自己才是凶手。
王敕用各种可能去推测那天的结果,他算出了数个如果,但论他怎么推想,自己都是让对方发生意外的罪魁祸首,为了逃出这个设定,他强迫自己去假想更多的“如果”。
“如果”,成了王敕最害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