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箔纸裁成长方形,不过巴掌大,叠在一起还是软塌塌的。
稍微碰几下,就会落下银色细屑,几不可见。但砸在人心里,是沉甸甸的重量,难以擦除。
颜将为的忌日还有小半个月。
按照海市习俗,祭扫不只烧纸钱,还要烧锡箔纸折出来银元宝。
陈丹彤状态起伏不定,颜北栀不敢让她做这个,怕她伤心,每年都是自己来弄。
这是个费工夫的耐心活,元宝要叠得漂亮,坐一下午也只能叠一袋。
刚好,今年碰上宜光这个运动会,她能用这几天停课时间提前折完,不用临到忌日前再匆忙赶工。
……
午后。
阳光隐入云层之后。
陈丹彤走出卧室,看到颜北栀坐在沙发上,面前放了一把椅子,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叠元宝。
椅子上铺了一张报纸,防止锡纸屑落得到处都是。
脚边则是塑料袋,此刻,里面已经装了小半袋。
画面有种陈旧的哀伤意味,只一眼,陈丹彤便陡然清醒过来。
她靠在门框边,抱着手臂,倏地出声:“栀栀。”
颜北栀心里一跳,手上动作停下。
“……妈?怎么了?”她仰起头,低声问。
颜将为离世后,陈丹彤极少再露出笑意,已经习惯嘴角向下的表情。
这使得她论说什么话,都显得刻薄又刻板,不复从前。
“你和那个孩子说上话了么?”
颜北栀抿着唇,顿时陷入沉默:“……”
陈丹彤:“马上就是你爸的忌日了,我们要给他一个交代,对不对?他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这一刻,颜北栀很清楚,陈丹彤并没有发病,是非常正常的状态。
陈丹彤是真的希望自己去做这件事。
可是,她到底能做什么呢?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陈丹彤的猜测是真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对方有权有势、小心谨慎,证据也早该被全数泯灭。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着被人发现。
颜北栀不应声,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对峙数秒。
陈丹彤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叹息。
“我还记得那个孩子的长相。吃了这么多药,我的脑子已经很不好了,记忆力很差。但是他们全家人、每一张面孔,我都记得很牢很牢。他们都是那么鲜活生动,你爸爸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床上,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了。真的,到现在,我每天做梦还是会梦到他们,怎么都忘不了。”
“他们家那个男孩子,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好。比你初中里的那些同学,都要好看很多。”
“那天,他穿了一身校服,胸口印着校徽,领口还别了一个金色的徽章。”
“栀栀,你也都还记得,对吧?你那么聪明,脑子那么好……从小到大,你一直是你爸爸的骄傲啊。”
陈丹彤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像是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将颜北栀砸得言以对。刹那间,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
一步一步。
她正在被推向悬崖边。
-
对学生而言,休息日总显得太过短暂。
周一转瞬即至。
海市以一场濛濛细雨,作为这个金秋十月的尾声。
颜北栀吸取上次被风雨打湿的经验,换了一把广告伞出门上学。
这把伞很大,骨架也结实。
伞面是暗红色,一边印了大润发超市的g,白色字体,在底面上又大又显眼。另一边还有一排小字,“满意又划算”,是大润发的广告词。
伞下看起来甚至能容纳三四个人,打开之后,将骨瘦伶仃的颜北栀密密实实地半裹住。
她就这样撑着一把滑稽的伞,步伐不紧不慢,走进宜光高中大门,对所有诧异目光视若睹。
不过片刻,这幅照片上了学校论坛。
发帖人很有幽默感,给它取名为【绯闻中心:雨幕中的大润发女孩,究竟是不是校园男神的缪斯?】,简直像是二十年前的天涯热帖,瞬间吸引了许多正在聊玩手机的学生的注意力。
……
教学楼门口有雨伞架。
上游第2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