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被斩,哆嗦了一下,缩回土中不见。
与此同时,园林中传出一阵婴孩的大哭声,远望过去,方才还在疯狂生长的那几个树冠已停止扩展。
樊池提剑走进去,看到了三棵巨木。这三棵大树树干粗大扭曲,隐约似一女二男的人形,姿态如两站一卧,虽然是广玉兰、桂树、木芙蓉三个不同树种,但有着共同的特点:叶片均是浓绿发黑,叶脉鲜红,透着阴郁之气。厚重树影中,坐了一个光溜溜的婴儿,举着一只小手哇哇大哭。
樊池小心翼翼地走近。婴儿泪湿的碧绿眼瞳转了转,看到人来,朝他举了举右手,哭得更凶了。樊池仔细瞅了瞅,看到那小手的食指出血了。
他“哦”了一声,蹲在小家伙面前说:“你是优昙花妖的孩子吧?”看了看旁边的树,“你是要我哄哄你吗?你这么厉害,能把人变成树,万一把我也变成树怎么办?”
婴儿还不会说话,见这人好像在训自己,哭得万分委屈。
樊池端详着他流血的手指,问:“手怎么受伤的?”话一出口想起来了——刚才树根缠住老妈子腿的时候,是他以剑斩断的。那树根必是与这小花妖的手指有什么联系,所以,娃娃的手正是他弄伤的。
想到这里,他镇定地看着小花妖,虚伪地表示愤怒:“谁那么坏弄伤你的手指!可恶!”
第91章白泽碎魄之力魄
娃娃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手朝近处的亭子指了一下。樊池叹道:“刚出世就这么聪明,你爹知道了该多开心啊。唉。”走近小亭,看到了石室入口。沿阶而下,血气扑鼻。
石室本来狭小,地面几乎被鲜血漫过。樊池抱着婴儿,走近那个躺在褥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唤道:“宝椟。”试了试她的脉博,心知已是回天力。她的血几乎流尽了。
她有些失神的眼睛浮起惶惑,不知道来人是谁。他解释道:“我从优昙婆罗那里来。本希望能救你们母子两个,抱歉,救不了你了。”他不懂得委婉,说话直来直去。
将婴儿轻轻放在她的身边。宝椟已有些失神的眼睛看着婴儿,眼角滑下一滴泪。婴儿伸手搂住母亲脖子,乖巧地将脸埋在母亲颈间,表现得像个大孩子。
樊池微笑道:“你这个儿子不得了,本事大的很。”
宝椟的嘴角浮起笑意,用虚弱的声音道:“我就知道他不平凡,我从石室逃出去的那一次,遇到一头发红光的小兽,我就知道是吉兆……”
樊池一怔:“发红光的小兽?”
她的呼吸忽然断续不稳,生命从身体迅速抽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樊池说:“请你,把孩子带给优昙……”
他讲话再直,这时也想到不应说出优昙元丹已散的事实。点头道:“好。”
宝椟拥着婴儿,虽不甘不愿,却可奈何撒手人寰。婴儿没有哭闹,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紧紧靠着母亲闭着眼睛,好像是睡了。樊池伸手去抱他时,他却小手一推做出抗拒的模样。
于是樊池知道了,这孩子灵性太强,是明白此时的意义的。他对人一向没有耐心,这时却站在小小石室中,陪这母子呆了很久,直到尸身冷透,小婴儿也真的睡着了,他才将婴儿轻轻抱起,走出石室。
到了县衙外,门外挤着议论纷纷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疑惑地打量着他手中的婴儿。樊池高声问道:“失踪的怀孕妇人找到了,家属到这边来。”
人群顿时沸腾了……
樊池没有过多解释,花了一点时间组织了人和车马,还弄到一口棺木将宝椟好好地入殓用车拉着,与失踪妇人家属们一起去往优昙花林。
失散亲人相聚拥泣,一团乱的时候,樊池把两眼碧绿的婴儿递到九蘅手中,嘱咐道:“小心点哄,这家伙会以树杀人。”
“什么?骗人的吧?这是……”她惊讶地看着这个俊俏的娃娃,注意到他与优昙一模一样的碧绿眼瞳,顿时明白了他是谁。还掀开襁褓往他腿中间看了一眼,“哟,这么可爱,果然是男孩子。”又问道:“他的母亲呢?”
樊池指了一下拉着棺木的马车。她拥着这小孩,难受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同来的百姓帮他们把宝椟的棺木葬在了七里花林焦墟深处。九蘅抱着婴儿在墓前站了许久,看着娃娃酷似优昙的俊俏小脸,心酸落泪。
樊池帮她抹去泪水,说:“今后要带这个小拖油瓶上路了。”
她说:“是啊,毕竟是花妖之后,别人也不敢养。”
“不仅因为是小花妖。”他说,“还是白泽碎魄的宿主呢。”
她吃了一惊:“什么?!”
“我先前还觉得奇怪,优昙花妖天生没有攻击力,他的孩子为何竟有以树杀人的异能?后来宝椟离世之前说她有一次逃出去时,遇到一个发红光的小兽。”
她眼睛一亮:“就是白泽碎魄中的一片喽?发红光的是哪一魄?”
“是七魄中的力魄。也是七魄中偏重攻击性的一魄。”
九蘅看了看臂弯上一脸天真玩她头发的碧眼小子:“攻击性?看不出来啊。你看他多可爱。”
樊池一笑。等回到县衙看看那三棵大树她就不这么想了。
九蘅撩了一下娃娃,小手立刻柔柔软软地握住她的手指。樊池紧张了一下,盯着那小手,怕他突然做怪。娃娃却只是玩她指头而已。九蘅注意到了娃娃指尖少了一块皮,小小伤口已结痂了,还残留一点血迹。她心疼地给他呼了一下:“哦哟,手指怎么受伤啦?”
娃娃本已忘了这茬,被她一问,又觉得万分委屈,竖着手指呜噜噜假哭了几声博取同情。樊池心虚地别开了脸。
九蘅又问:“这么说力兽遇到怀孕的宝椟后,没有寄生宝椟,而是寄生了她腹中胎儿?”
“是这样。白泽碎魄判断出宝椟身体虚弱,而她腹中胎儿是健康的,因此选了胎儿。那时宝椟身体虚弱神智不清,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说是祥瑞之兆。”
九蘅叹了一声,惋惜地道:“若力兽那时能选宝椟本人做宿主,让她添个本事有了反抗的能力,就不会被灌下催产药了,必能逃过一劫。是阴差阳,也是命中注定。不过……你说过宿主异能是被寄生时心中所望促成,那这小子的异能怎么会是以树杀人?难道他还是个胎儿时,就有杀人之念?”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婴儿,忽然怕怕的,有点想把他扔出去。
樊池想了一想,道:“我看过那三人化成的树,分别是广玉兰、桂树和木芙蓉,而园中本就有这三种树,是这孩子以异能催生它们的树根缠杀了三个人。花妖之子天生灵生强于凡人,我觉得,那时母腹中的他必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听到了外界的威胁,他的愿望应该是希望父亲来救母亲吧。他感觉出父亲与园中花木都是木系,因此寄希望于花木们能出手相助,所以才有了以树杀人的异能。”
“啊……可怜的母子。”母腹中九蘅心中狠狠抽痛,忍不住冒出眼泪。
忽然望向樊池身后,一片焦木后面有群矮小的身影探头探脑,是那群毛头小妖。九蘅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看看优昙的孩子。”
小妖们转大圈绕过樊池,怯怯地走过来,围着婴儿好奇地看。九蘅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狐狸精有点烧焦的头毛:“你们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结出内丹。”小狐狸吓得耳朵一抿,拔腿就跑,其他小妖也跟着一溜烟跑进断木残林中不见踪影。
九蘅尴尬地道:“啊……又说漏嘴了。”
她将婴儿抱在怀中,站在焦土之上朝坟墓拜了三拜,算是替这孩子拜别父母,离开了七里焦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