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燧蝥封在蜡丸里,装进香囊送她的。她可喜欢了。”她笑眯眯道。
卢少爷惊叹道:“夫人果然聪明。”又犹犹豫豫插言:“可是……花妖掳去的二十多个孕妇多半没死,应该也被藏在林中。燧蝥燃起来时,她们岂不是要被一同烧死?”
卢县令厉声道:“没用的东西!她们遇上这乱世,此时不死,将来也会死。我们只要成了长生不老的神仙,他人死活关我们何事!说了让你多跟你媳妇学学!”
卢少爷连忙敛息道:“父亲教训的是。”
卢县令脸上忽然又露出忧虑之色:“不过,这个姓樊的本事的确不小。万一……他活着回来了呢?”眼中闪着犹疑又阴狠的光。
第85章要嫁给妖的姑娘
九蘅好奇地看过去,见那些小家伙长得非常怪异,又各不相同——它们如小孩子一般高,身上穿着人的衣服,脑袋却是兽类,有兔子头的,有狐狸头的,有獾头的,裤腿里露出短短的兽脚走得摇摇晃晃,怪虽怪,还蛮可爱的。
它们忙忙碌碌把饭菜摆在茅屋前的长木桌上,菜色还颇是丰富。又一间屋一间屋地去敲门,把里面休息的妇人叫出来吃饭。有个别不情愿被囚在这里的,思家心切,闹情绪不想吃,就有别的妇人劝道:“我们在家里时就算是要临盆了,也得挺着大肚子给家里人做饭呢,在这里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有什么不开心的?优昙说了迟早会送我们回去的。”
饭桌上妇人们谈笑融融,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扣押的人质。
九蘅对优昙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阳光碎片透过枝隙落在地上,花林静谧如仙境。优昙领她走到一处地泉边的石桌前坐下,一只小狐狸精舀起泉水煮了茶端过来,身后还拖着火色大尾。九蘅看着稀奇,忍不住伸手摸了它的头,道:“这种半成人形的小妖,不知有没有修成妖丹?”
小狐精吓了一跳,耳朵都吓抿了。优昙忙安慰狐精:“不要怕,姐姐跟你开玩笑的。”
它胆怯地瞅九蘅一眼,蹦着就跑了。
优昙和气地提醒九蘅:“妖精都很在意自己的内丹,问不得的。”
“抱歉啊。”她当然知道问不得,这不是没忍住吗。“这里怎么这么多小妖?”
优昙又解释道:“这些小家伙本是住在花林中的野兽,最近不知为何修炼突飞猛进。只是道行尚浅,人形未成,妖丹也未成形。”
好,那她不惦记了。不过最近野兽们之所以突然成精,多半是因为镇灵白泽散魄,再加上这片花林灵气充沛,才会成此异事。
九蘅看着他说:“她们跟我说了宝椟的事。只是我还没弄明白事情最初是怎样发生的。”
他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失神了片刻,才把杯中茶徐徐续满。他说:“是的,我做这样的恶事,都是为了逼迫他们把宝椟还我。”轻声一叹散入风中,单薄的身影仿佛要在夜色中化掉。
优昙婆罗在深山中落地生根已有数百年。像大多数精灵一样,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世上。初次有意识时,他只是一株灵气盎然的花树。采药人偶然发现了这棵能迷人心智的花树,并很快找到了它的弱点。
优昙婆罗花夜间开放,白天拢起,拢起时花瓣封住花香,也就不能迷惑人了。
所以采药人就在白天靠近,将它的花头尽数摘去,晒干了当药材高价贩卖。为了保护自己,它将自己的领地发展成七里花林,周遭结起迷雾阵,擅自闯入摘花者会迷失在雾气中,只要身上带了一朵花也走不出去,唯有把花抛下才能离开。
不过花朵的确是有药效,家中有病人来求花的,只要诚心祷告,他就允许带些花走出去。
听到这里,九蘅插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那人的祷告是真是假?”
优昙睁一双纯洁的眼睛答道:“他说的那般悲伤,定然是真话。”
九蘅心想——这小花妖还真是好骗啊,昔日应该是被药贩子骗去了不少花朵。算了,还是不说破伤他的心了。
优昙接着说:“后来我修成了人形,不过活动范围仅限于七里花林,不能离开。有一次不小心被进林求花的人看到了,那个人出去后当成奇事讲,不知怎的以讹传讹,竟不断有人拿着凶器想来杀我。”
九蘅奇道:“为什么要杀你?”
他说:“他们传言说我的内丹能让人重塑骨肉,获得新生。所以想杀我夺我妖丹。”
九蘅顿时不吭声了,有心思被揭穿的感觉。但是她也仅是眼馋一下,绝不会为取妖丹杀死一只好妖。
心思单纯的优昙没有察觉她的尴尬,接着道:“那些人只说杀我,可是猜不到我就是林,林就是我,我是这七里花林化成的人形,能出现和消失在林子的任一角落,他们在林中跑断腿,也抓不住我的。这些恶人十分讨厌,从那以后我就更不愿让人进林了。”
九蘅忍不住道:“林就是你、你就是林这种机密之事,你怎么能随意说与我呢?若我有恶意,或许可以参破害你的办法。”
他辜地眨眨眼:“卢少奶奶一看就是心地良善之人,我信得过。”
九蘅长叹一声。这样一只毫心机的妖,在人心诡诈的人间能存活这么久也是奇迹了。
优昙瞳色忽然深了下去,脸上浮起微笑:“有一天……有一天,她闯入重重迷障,进到林中。”
“谁?”
“宝椟。”提到这个名字,他的神色比温柔,“她穿了一身红裙,很美。初时我以为她是家人生病所以闯林求花,便悄悄将花朵扔在她身上,让她带花离开……”
九蘅默默看着他如玉雕一般的脸——人们纷纷想要他的命,他却仍怜悯世人。他到底是妖还是佛啊?
“可是她不肯离开,拿着花苞站在那里对着虚空说:我叫宝椟,不是来求花的,我是来嫁给你的。”优昙玉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红衣少女笑盈盈站在洁白花海中,如一朵怒放红莲。她说,听人传说花仙丰神毓秀,俊逸非凡,未谋面已然倾心,非他不嫁。
嫁给他?花妖哪有那么好嫁的?隐身在树后的优昙涨红了脸,当然是害羞得转身就跑了。但是他跑过的地方一棵棵花树的刹那盛放泄露了他的心跳如鹿。
宝椟在花林里转来转去找他,晚上花一开,就被香气熏得醉昏睡在地。
他悄悄走到睡着的少女身边,在她身上盖上衣裳,守了一夜,天亮时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少女抓住了他。
这一次他没有跑,他不想跑了。
拉着他手的少女看着他,被他的风姿容貌惊艳,竟久久说不出话来。终于能发声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喜欢你”之类的,而是“哪里有活水的泉眼?”
他以为她连日劳累想要梳洗一下,便领她到了泉边。
优昙指了指石桌边的那汪地泉给九蘅看,水中间有个汨汨的泉眼不住涌动:“就是这个泉眼。宝椟来到泉边并没有梳洗,而是急忙地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一把丢进了水中。”
九蘅惊讶道:“为什么把香囊丢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