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冰冷的手抓上手臂!两个婢女面表情地一齐伸手,将她从水中拎了出来。她大呼小叫:“轻点轻点!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拉人……”
二人没有理会她的。其中一人拿来一套新的绫罗白衣和软底缎鞋给她换。这套衣服穿在身上飘飘曳曳颇有仙气,美的很。没有容她自我欣赏一下,两名婢女已将她架到了净室的门帘外。青蜃已等在外面,打量她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对婢女说:“退下吧。”二人悄声音地退回净室内。
九蘅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那个没有脖子的婢子走起路来尤其僵直。她问青蜃:“你家婢女为何如此奇怪?”
他看她一眼,目光冰冷:“等你跟她们一样时,就不觉得奇怪了。”
她恐惧地后退一步:“你……”接着就有个赤红的毛茸茸的东西弹跳到了颈脉处……又来了!一言不合就放蜘蛛!蜘蛛精真是太可恨了!
他拉着身附毒蛛生可恋的她,来到一个垂着珠帘的洞口前,停下脚步。刚要开口说话,里面传来一声问:“青蜃,你来了?”声音是女声,可是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他答道:““阿琅,今日的人料带来了。”态度恭顺又温和,丹凤眼弯弯含着笑意。”
九蘅心想:哪有把人称为什么“料”的,倒好像她是个死物一般。
被称为阿琅的女声有些惊喜:“这好些天总算是捉到一个了吗?
青蜃抱歉地说:“最近各处闹灾,少女也不好找了。”
女声笑道:“罢了,本宫知道你尽心了,带她进来吧。”
青蜃拉着九蘅,掀开珠帘走进去。里面是个宽敞的洞室,石桌石台浑然天成,也有精致的木制家俱、小巧摆设,与洞壁上生长的璀璨晶石相映成趣,别有意味。九蘅环顾洞室,却没有看到人。只看到里侧遮了一层纱幔,里面隐约有个人影。刚刚说话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影吧!
青蜃却没有理会幔后人影,转身朝着旁边的石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请过目。”
他这是跟谁说话呢?九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没有看到人,只有石桌上摆了一个一尺高的宫妆美人偶。那个人偶做得肢体匀称,五官描绘得惟妙惟肖,妆容十分精致,身上穿着的衣服也精巧华丽。看上去像提线木偶,却并没有线连接在它的手脚关节上。
难道他是在跟这个木偶讲话吗?态度还这样恭敬!九蘅迟疑着刚要发问,就见那人偶的眼珠转了一下,朝着她盯了过来!人偶的眼珠似乎是画上去的,再怎么活灵活现也是死物,这样突然动起来着实诡异!
九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了,却听女声再度响起:“骨骼匀称,容貌秀美,皮肤细腻。不。”
这次九蘅听明白了。话音的确是从人偶身上发出来的,虽是女声,却没有女子发音特有的婉转,声音平直尖锐。九蘅微微变色,低声说:“难道是这个木偶在说话?”
美人偶突然抬起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手,指向九蘅,发出尖利的一声喝斥:“大胆!”
这个人偶果真是活的?!
活人像木偶,木偶像活人。她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鬼地方?
青蜃连忙温声安抚人偶:“阿琅莫要与一个人料计较。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理一下。”他走到桌前,用指尖帮人偶理了理长发,眼神温柔如水。那头发乌黑柔顺,大概是用真人的头发做的。
人偶画就的脸上虽没有表情,却显然是消了气,咯咯笑了一声:“青蜃说的是。你看她哪里生得最好看?”
青蜃上下打量九蘅,目光里有种可怕的淡漠——那是看死人的目光。她分明感觉到,在青蜃眼中她九蘅已是个死人了。这样的感觉让人从心底发冷。
他说:“乖,转个圈。”
她抵触地没有动。他微笑道:“要乖哦,不听话小红会乱咬的。”他柔和似水的嗓音深处带着毫人情味的寒冷。她被迫转了个圈圈,心中满是耻辱,现在的情况着实法反抗,只好先忍了。
打量她半晌,青蜃说:“我看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尤其不。”
人偶说:“你说的没。可是我看她手也不,十指纤纤。”
青蜃奈道:“一个女子身上,阿琅只能选一样啊。”
九蘅听得毛骨悚然。听他们的对话,这是要取她的眼或手吗?他人的肢体怎么能这样随意挑选呢?取了又做什么用呢?
人偶不出声了,死鱼一般的眼睛盯着九蘅,似乎心理斗争了许久,终于选定了:“就眼珠吧。现在的瞳色着实不合适。等来了新的人料再选双好看的手吧。”
青蜃微笑道:“好,就取她的眼珠。”
九蘅感觉自己是头待宰的猪羊,还没被杀呢已经决定了用哪部分做菜。忍不住出声:“你究竟在搞什么妖术……”
“嘘……”青蜃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脸上带着笑,瞳中却已半点看着人偶时的温存。
桌上的美人偶盯着她,明明面表情,却莫名透着令人恐怖的狂喜和贪婪。
九蘅看看青蜃,再看看人偶,心中的一团慌乱渐渐理出了头绪。开口道:“那两个婢女缺少的鼻子和脖颈,是被你和这个人偶合谋取去了,现在又要取我的眼珠。你要这些人的……人的身体部位用来干什么?”
他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竟有一丝欣赏。微笑道:“来到蜃宫中这么久没吓到崩溃,话反而这么多的女子,你倒是第一个。”
她说:“怕是怕的。只是怕也没什么用。”
“呵呵,有胆气。倒要看你的胆气能撑多久?”突然迈步向前,扯开了纱幔,露出被遮住的景象。九蘅看清之后,饶是鲛尸堆里杀出来的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嘘……别叫别叫。”青蜃用手指轻点她颈上血蛛的腹部,安抚着扬起牙齿要咬人的血蛛,“吓到小红它会咬你的。”
九蘅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那是……那是……”
站在幔后的是一个怎样奇怪的“人”啊。
确切地说,恐怕不算个人,模样实在太古怪了。
那应该是个女子吧——身上什么都齐全,头、脖子、躯干、四肢、手脚,可是这些身体部位像是勉强连接在一起的,每个关节或僵硬扭曲、或大小不协调,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坏掉又粘起来的木偶。特别异样的是她的头部——肤色如雪般洁白,银瀑一般的长发垂在身后,一对眼睛神地睁着,眼瞳竟是红色的。而与这颗白色头颅相连接的脖子肤色却略深。这颗白肤美人头像是从别人身上砍下,硬安到陌生的脖子上的。
这是一个用许多人的身体部位拼起来的人。
而那颗头颅……突然想到了张婶失踪的女儿,得“羊白头”病的雪樱。这个怪人头部看上去极像羊白头病人。难道……那是雪樱的头颅?雪白脸上的那对红瞳毫生气,如死人一般。实际上这个怪人虽以别扭的姿势站立着,却是一动不动的,像一具怪怪的尸首。
九蘅惊愕的样子令青蜃和人偶十分满意。
一个不知道害怕的“人料”总归是令他们不安。
人偶尖笑一声:“你看这个身体的脸,这样雪白的皮肤谁能拥有?看那睫毛和头发,都是银白的,有如天上仙子一般,皇上一定会喜欢!”
九蘅心中惊疑。怎么又扯上皇上了?看看木偶,再看看怪尸。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能让木偶具备生命,大概也能让怪尸“活”起来。他是在做一个人肉“美人偶”献给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