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稍用法术,就元气大耗的样子。他竟拖着这样的伤病之体杀鲛尸,斩鱼祖,不知他是怎样撑下来的。她痛惜得心都揪成一团,懊悔没有早些发现,不该拖着他出生入死。就算他不是凡人,带着重伤这样折腾,也是致命的吧?
鱼妇之灾中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仕良——她从未将父亲视作亲人。好不容易在这孤单恐惧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同伴,若是失去他,可如何是好?
……
樊池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起床懵与往日相比,带着简直发甜的饱适,在九蘅的膝上转了一下脸从侧躺变成仰面,眼睫半开半阖,眼神松散柔软地仰视着她,嘴角浮起懒洋洋的笑。
九蘅俯视着他,默然不语,眼圈微微发红。
他过了许久才发现她的神情不对。爬起来问道:“枕麻你的腿了吗?你不会坐了一夜吧?为何不推醒我回寺里去睡?来,起来活动一下。”伸手来扶她。
她抬手阻止:“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愣住,动作凝固住。她扶着树慢慢站起,背对着他活动着脚。他看着她尚未梳起的头发向前滑落,露出一方洁白的后颈,弄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隐隐不安,竟敛起了一向的狂气,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九蘅背着他用力眨眨眼,将忽然涌起的泪意收回,尽量面色平静地转向他,指了一下他的胸口:“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一看,见原本束得好好的衣襟不知何时敞开了。一向不知羞耻的人,脸上居然飞起红晕:“你为什么老趁我睡着脱我衣服?”
她又急又气,声音都拔高了:“少打岔!你这里为什么会有伤?”
他一愣。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眉头一锁:“为什么察人私密之事?”
“这怎么是私密之事?”她恼怒质问,“有伤就要好好治疗,为何用障眼法隐瞒?”
他所谓扬了扬眉:“因为伤口太难看了。”
“你……”她险些被这个解释噎死过去。知道他一向注重形象,没想到会注重到这种程度。
“再者说,凡间的药物对我这伤是没有效用的。”
这话是说他命不久矣吗?!她的心顿时一片冰凉,震惊地望着他,脸色都吓白了:“…药可医了吗?”
他横她一眼:“你是在思量着准备我的后事了吗?”
“你不要这么讲!你一定没事的!”她强自镇定地安慰他,不过,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樊池翻了个白眼。“没有。只希望有人给我捶捶腿。”
“没问题!我来!”九蘅的心中充斥着对临终者的关怀,扶他找个舒适的地方,倚着一截枯木坐下。然后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敲腿,手法特别温柔,生怕一不小把他敲死了。
一边敲,一边满是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脸。却见这人神色轻松,唇角甚至隐约挂着点笑意,颇是享受的模样。她敲打的手慢慢停住了,满腹狐疑。小心翼翼地问:“或许……您死不了?”
第22章叶色如血的枫林
“……”是她吓昏头了。那伤口若是在凡人身上早死透了,但他并非凡人啊。
“凡间普通的药材医不了我,却可以找些不普通的。”
“什么药才是不普通的?”
“在这个雷夏大泽,唯一能找到的对我伤势有效的灵药,是妖丹。”
“妖丹?!”九蘅有些震惊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他自己就是个妖精,为了治愈自己,居然要加害同类吗?不过……管不了那么多!谁让这只妖是她的朋友呢?
她就这样放弃了底线。
樊池遗憾地叹一口气:“我原打算杀了鱼祖能得到它一枚妖丹,没想到被它溜了。”
九蘅也是满脸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不用怕,鱼祖跑了,我再抓别的妖给你疗伤。”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气。
他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那就全靠你了。”
二人此次去往百口祠,若是打探到鱼祖下落就直接去寻,不再折回瑜州城。离开前,九蘅回家中收拾了些衣物金银带着。樊池又搜到一包云片糕,也塞进了怀中。不少人来送行,他们还获赠了某人家马厩中幸运地没被鲛尸咬死的两匹马,一匹漆黑,一匹枣红。
九蘅颇是感概。原来有家人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家的温暖,现在家人没了,城中父老倒让她体会到亲情。
樊池选了黑马,红马分给了九蘅,说这样二人的服色与马的颜色相配。九蘅可没有心情管色彩搭配的问题,低着身子伏在马背上紧张得不得了。她不会骑马。樊池帮她拉着枣红马的缰绳出城门的时候,唐东眼眶红红地在后面挥手不止,直到看不到二人身影。
初秋的风如凉水,世界尽管被鱼妇侵袭,风景还是美的,沿途树影阑珊,溪声风色。樊池感慨说:“我初到下界时还因为新鲜有趣,到处游历,后来觉得没意思,常常一睡就是几年,没有事要处理就不出来走动。其实人间风光还是很好看的,是不是?”
却听后面传来九蘅紧张的话音:“不要跟我说话!我听不到!”
回头一看,只见她扳着马鞍边沿,紧张得根本没心思跟他聊天。
他看她的怂样,眼中一闪,道:“接着!”扬手把缰绳朝她丢去。
她下意识地松开扳住马鞍的手去接,为保持身体平衡,下意识地绷了一下腿,马蹬击了一下马腹,激得马儿扬蹄跑起来,她惊叫一声,身子一歪就掉下马去!
腰间一紧,被人抄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被樊池揽到了他的马上,侧坐在他的身前。她惊魂未定地揪着他的衣襟。“你骑得太慢了,还不如共骑一骑走得快。我们尽量在白天进那枫林,天黑前出来。”他抖了一下缰绳,让马奔跑起来。
风扬起她的发丝,拂到了的脸上去,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倚进他怀中的人儿腰身软软。樊池不禁鼻尖往她发中埋了一埋。
她下意识地一躲:“干嘛?”
“凡人与凡人真的不一样。”他说。
“什么意思?”
“有善有恶,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九蘅叹一口气:“那是自然了,人有千种万种。”她虽自小在深深宅院中长大,可是只在那大宅中也已见识过人性的复杂。
却听樊池说:“我一直想弄一只可爱的养着,可是上界有律,禁止圈养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