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蘅犹豫一下,最终只答道:“哦。”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免得以后被方家人发觉踪迹。
阿七流露出一丝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找到了对她的合适称呼。
“姐姐这边走!”
“姐姐小心石头!”
一路“姐姐、姐姐”地叫着,让九蘅想起自己那个十岁的弟弟。仕良现在怎样了?若被查出是他放跑了她,会被责罚的吧?
不过,虽然他们都是兰倚所生,殷氏因为知道仕良将来要继承家业,自己的养老也要靠他,对他还是不的。只将九蘅视作污了眼睛的东西。所以即使事情败露,仕良也不会受到很大的责罚吧。
一路想着心事,暗暗叹息着,不防撞上了突然停住脚步的阿七的后背。疑惑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阿七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的样子。九蘅也屏息跟着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问道:“听到什么动静了?”
阿七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气:“没有。就是听不到一丝动静,才觉得奇怪。”
是的,安静。
此时是午后时分,日光略略倾斜。连日阴雨后初次放晴的山林中,树梢应有鸟儿欢唱,草丛中应有小兽奔突。可是此刻山中只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声音,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和阿七两个人。
为什么觉得莫名阴森呢。
不过大咧咧的少年瞬间放过了这个疑惑,对她一笑:“或许是我们走过来吓得鸟都不叫了。走啦!”
但是随着二人继续前行,眼角又扫到些异样的情形。一副丢在路边的扁担和打翻的水桶。草丛中的一只草鞋。雨后泥地里可疑的大片的暗色。
阿七看到了那些东西,脸微微发白,低声道:“我不过是出去了半天,村里出什么事了吗?”脚步越发匆忙,渐渐变成小跑。九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视线中可以看到阿七背上的鱼篓。那里面呲呲有声。
第6章双腿变成了鱼尾
她下了山坡,走近村子时,阿七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心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疑虑,又不能确定。
虽是过于安静,有些怪异,却又没有可怕到让人转身就跑的地步。走过一处处院子,朝低矮的栅门里望去,依旧没看到半个人影。她有些慌了。出声喊道:“阿七?阿七!”
前方忽传来清亮的嗓音:“姐姐!这边来!”是阿七从前边的胡同里绕了回来迎她。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
阿七道:“我刚才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发慌,急着回家看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娘在家正准备做饭呢。不好意思啊,将你一个人丢下了。”
九蘅微笑道:“没关系。只是……”环顾一下四周,道,“为何你们村子里这般安静,都看不到什么人?”
阿七答道:“我刚才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方才问了我娘,就明白了。连着下了好多天雨,好不容易晴了,男人们都到庄稼地查看有多少地被淹了,收拾一下被水冲榻的田梗地堰。女人们都带着攒了多日的脏衣服,相约到附近的河沟里洗去了。全村的女人大概都去了,就我娘没去。”
原来是这样。男人全下地干活了。女人全去洗衣服了。孩子呢?嗯,将孩子自己搁家里不放心,女人们带着一起去洗衣服了。
合理!
九蘅紧绷的心情松下,跟着阿七在胡同间拐了几拐,看到一个朴素的妇人站在农家小院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阿七唤了一声“娘”。妇人迎上来拉住九蘅的手,亲热地道:“我听阿七说带了个落难的姑娘回来,还当他吹牛。哎呀,看你这模样,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快进来,婶婶给你烙饼吃!”
九蘅感受着妇人温暖粗糙的手指,心中一热。不知有多久没人这样关切地对待她过了。妇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小院,走到简陋却干净的茅顶屋里,领她进到里屋,在装衣物的木箱子翻了许久,找出一身褚红色的衣裙,道:“这还是我年轻时穿过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九蘅见那套衣服虽是浆洗过,却折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是十分珍惜地收藏着的。本不敢接受,可是一夜一日以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被血染过、被泥浸过,已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遂伸手摘自己的珍珠耳坠:“我拿耳坠子换您的衣服吧。”
妇人板起脸佯做生气:“你若这样婶婶可翻脸了。”
九蘅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妇人替她把门带上,让她在里屋换衣服,自己则眉开眼笑地去忙着烙饼了。
九蘅只听外面阿七道:“娘,我捉了鱼,你可以炖鱼。”
妇人大概是掀开鱼篓盖看了一眼,嫌弃道:“你捞这么多条,没一条大的,吃不着!还是烙饼吧。”
阿七一怔:“这么多条?”自己也探头看了一眼篓内情形。
数条细长的鱼在篓里弯曲扭动,呲呲作响。
不久之前,他只捉到一条鱼。他与此时里屋坐着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鱼由一变二,还道是眼花看了。离开溪边时,还只是两条鱼。这一会工夫,竟变成了……八条?十条?鱼纠缠游动得非常快,数不清楚。
那边妇人喊了他一声:“阿七,别愣着了,烧点开水去!”
阿七茫茫然答应着,扣上鱼篓盖,把篓子的一半浸到屋檐下的一口接雨水的大陶瓮里去,免得鱼干死了。他的脑筋久久地转不过来。真的是发现了一变十,十变百的东西吗?
他走到娘的身后,想要跟她说一说这件奇怪的事。妇人见他走过来,回过头冲他神秘地一笑:“阿七,出息了。”
“哎?啥?”阿七一愣。
妇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里屋:“姑娘长的怪俊的。”
阿七脸一红:“娘你说什么呢。我看人家有难处才带她回来落个脚的。她歇息一下就该走了。”
妇人笑道:“能遇上就是缘分。”
阿七脸更涨红,压低声音道:“别胡说,她比我大。”
“女大三抱金砖。”
“娘!……”他扯了一下妇人的衣角,生怕里屋的姑娘听见。
而实际上,此时的换好了衣服的九蘅,已因为奔波劳累了一夜,坐在小凳子上,倚着墙壁昏昏欲睡了。睡梦中,她嗅到烙饼的香气,感受到盖在她身上的一件衣服的温暖。这样暖,或许是娘亲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