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痛!”
黄百言将刀也扔了,左手按住,放到嘴里吮吸起来。一转身,却发现黄巢外甥进来了,正怔怔地望着自己,他想起了,这人长得神似金城武!黄百言尴尬地笑了一下:“割了手!”金城武却没有笑,还是冷着脸眼,也像是进过冰箱的。黄百言不觉有些害怕,拾了刀。林言却问道:“陛下欲死国乎?”黄百言说:“你看见了?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我想回去,黄巢也许已经死了,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林言又抬了头,像看疯子似的看着他道:“三舅不活,我等奈何?我娘又奈何?”黄百言说:“这不干我的事,我不是…”话没完,林言便阴惨惨的大笑起来,随即就吼道:“事至如此,安得与你干?天也是你黄巢冲塌的!好,你要了断,我帮你!”便扯出刀来。
黄百言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一跳,将刀扬了起来,看来《旧唐书记载的是正确的:“你要杀人吗?我知道你怨黄巢,可我不是他,你没发现我说的是现代汉语,是普通话吗?我叫黄百言,是一千年以后的人!”林言没有说话,也没有退,眼光很怪,有怨恨,有疑惑,有绝望,大概他觉得黄巢已经疯了。默了一会,脸上流下泪来,刀一扬便扑了过来。黄百言在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死相,颈断胸破,血肉模糊。他刚才还在寻死,死了也许就醒过来了,可是他对此并不肯定,万一醒不过来呢?说到底即使遇上了科学也法解释的事件他在骨子里还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灵魂不灭,精神长存。好在黄巢的身体比他的好使,拆挡招架都形成了肌肉记忆,帐子也不小,尽可以躲闪。
“林言,我叫人了!”
“我真的叫人了!”
“来人!救命呀!”
帐蓬上却又滚过了一趟雷,黄百言再要喊,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而林言闪亮的刀已指到了下巴尖,他不敢动了,全身都在颤,是梦也该醒了,心中一转,厉声急嚷道:“冲和,汝欲弑舅弑君否?”林言一怔,退了退。
这时帐门掀开,探进来一个妇人,尖声大叫一声,便又窜了出去,这不是曹氏。林言急忙收刀,追了出去。
妇人在泥水里边爬边嚷:“来人呀来人!救陛下,救陛下,冲和要杀陛下,快来人呀!”漆黑的营地很快就有了动静。黄百言在帐篷门口看到,林言并没有追过去,就呆呆地站在雨中。身后的篝火边还有士卒在打鼾,其他的似乎也才醒转,看见黄巢出来了后便趴在了地上。
最先过来的还是曹氏,她的帐子好像就在旁边,后面还随了一个,裙袖宽大,也是一脸惶恐,看着不像婢女。大概到近前才看清夫君好好的站在那里,停住脚,却瘫在地上哭泣起来,那个也跟着抹眼泪。女人的哭,只要不是理闹腾,总是让人动容的,黄百言对这个年岁大他的姐姐自然谈不上感情,就角色而言,这个“以夫为天”的女人他也喜欢不起来,可是他还是走了过去,毕竟他是个穿越人,拥有更高更广阔的视界。
“我好好的,哭什么嘛!”
黄百言看了立着的美少妇一眼,蹲了下去,曹氏便搂住了他的膝,放声大哭起来。黄百言愣了愣,抚在了曹氏肩背上,轻声道:“别哭了,恁多人看着,可要笑话了!”他开始注意遣词造句,他大学念的是古汉语,这对他来说倒不是难事,当然哄女人也不是难事。曹氏却哭得愈发凶了,这表明她心中有很多委曲,或者表明她从来没有受过多少这样的温柔对待,起码在《王风中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大旗下已围了一丛人,没人过来,也没人说话,林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朝黄百言这边跪下了,垂头,双手托刀。曹氏止住了哭,黄百言站了起来,一个面目实诚的中年将军走了过来,问道:“三哥,怎的回事来?适才大嫂嚷什冲和什的?”黄百方猜这人当是黄巢的诸弟,笑道:“大嫂会意了,我与冲和对舞作戏罢了!”汉子大松了一口气,道:“我便知了,都是为眉寿急的!”过去扶林言道:“冲和,受委曲了,四舅与你赔礼!”
四舅便是黄巢四弟黄揆了,黄百言道:“冲和,你也累了,将着人歇着去,这里让你四舅守半宿,朕也有话要平章!”林言抬眼望了一眼,便起来去了。黄百言又大声对众人道:“都歇着去,朕恙,甚好!”众人呆愣了一下才拜了下去,这些形貌不一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削瘦,疲惫,困惑,迷茫。
曹氏和美少妇在帐中,黄百言便没进去,在火光边上踱着,却也不知道与黄巢的这个兄弟说什么好,着意打看了一下四近,好像这帐蓬就扎在一个偌大的树下,听声音后面应该是山。默了一会,黄揆先开了口:“陛下精神好多了!”一转头,却在抹泪。又流矢解释道:“臣弟实在欢喜!”黄百言笑了下,他忽然想到自己可能是鬼,附在了黄巢身上,据说精神极度衰疲的人总是容易招惹脏东西的,说道:“朕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很多人和事都忘了。”黄揆道:“忘了最好的!”黄百言道:“是真忘了,这山是什山一时便想不起来!”黄揆有些吃惊,默了好一会才道:“山是梁父山,谷是狼虎谷。”黄百言道:“这可是绝境了,四弟可有好策?”黄揆摇了摇头,道:“陛下不妨且歇了,天明后再唤了方百夫平章一下。”
“方百夫是谁?”
“谏议大夫方特!”
“哦,他还在?”
“在的,死的死,散的散,也就他了!”
这人在便好,黄百言读时便觉得这老头子其实比黄巢的宰相赵璋要厉害,只是性子太火躁,又不是河南人,不受黄巢待见。
黄百言精神头还好,黄揆的头却鸡啄得厉害,换上来的士卒感觉也在强撑着,都是一脸疲倦。也难怪如此的,史书上载黄巢一军在去年冬便已经断了粮,攻城不下,野所掠,开始吃人。今年三月瓦子堡被李克用、朱温及关东诸军攻破后便一直在转移,奔窜,未获一胜,出长安时的十五万虎狼之师转眼散尽,最终只从得千人入这狼虎谷,怎么会不累的?黄百言没有再说话,听到黄揆起了鼾,过去对士卒说:“不必站着,想睡便睡,有一二人睁着眼便好!”伸出手与每个人都握了手,说了“苦劳”,才进了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