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似有些唏嘘地道:“阿擘当年要迎娶你娘亲时,也是这么同我的说的,也是这么日里夜里地跪着,他身体恢复能力虽好,却还是跪出了伤。”
我抬眸:“所以你应他了?”
司函冷笑:“倘若这等言辞便能证明什么,那这世间的情爱也太过靠不住。”
“那什么才能证明。我晓得爹爹当年付出了代价,为了我娘,他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命。”
我一愣,旋即道:“可是我爹爹当时活下来了。”
“是,他要拿命去换。他最终扛下来了,命还留着,倘若扛不住,他便死了。”司函道:“你可记得洗罪台?”
“记得。”
洗罪台是族里处决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神凰与若繇虽族风淳朴,却也免不得出些败类,而这些背弃族颜,忘却神恩的人,将会被遣去洗罪台行刑。
“战鬼与神凰为宿敌,势同水火。当年流韶要入神凰族,必定要去洗罪台接受鞭刑,用以洗清她对于神凰的罪孽。你莫要说她并未有何罪孽,你娘她的罪孽,便是她这战鬼身份带来的罪孽。同样,此刻在你寝殿的那位,她的罪孽,便是她那烟云海的出生,以及她身体里带着的你爹爹的血。纵然她是被迫的,她这罪孽,却也是事实。我只认事实。”
“我明白了。我爹爹当年代替了我娘亲受刑。”
司函冷漠地点头:“洗罪鞭一千。”
我缓缓站起来,道:“好。”
洛神的咒印不能再拖,我便央司函将洗罪台一事定在今日下午。
听说当年我爹爹代替我娘亲去洗罪台时,东都所有的神凰族人以及西都若繇族的长老们与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俱都来了,在洗罪台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立了一片,看他们的神凰王领受鞭刑。
自那以后,族中众人便接纳了我娘亲的带来。
这次偌大的洗罪台上,却只有我,司函以及另外两名神凰的行刑者。
司函道:“跪下。”
我依言跪下,身上只穿了单衣,道:“姑姑,莫要忘记你方才允诺过我的事。”
司函走到一旁站定,沉沉道:“行刑。”
也许她大多时候很疼爱我。
但是作为神凰的大祭司,她某些时候,的确是顽固,甚至可以说铁石心肠。
不过我很是理解她,并不怨她。
第一下洗罪鞭抽在我背上时,背上肌肤便似裂开一般的疼。这还只是第一下,后面等着我的,还有九百九十九下。
我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影子。凰殿那边的桃花淡淡香气顺着春风传过来,甘冽而清甜。
我不怕这过程,这只是个过程,挨过去便好。
我只要那结果。
结果便是,我会得到她。
一千下鞭子抽下来,若是单单一个人来挥鞭,手早就酸麻了,是以那两名神凰的行刑者手酸了便轮换着来。
鞭刑不晓得是何时结束的,身体完全没有知觉,仅剩的神智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受了多少下。中间的时候,我颤颤巍巍地去瞥了眼司函,她望着我,眼圈是红的,大抵是落了泪,所以我暗忖着她也许并没有真的要我受一千鞭,应是少了些罢。
多也好,少也好,我终究是赢了。
司函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苦笑一番,道:“瑾儿,你满意了。”
“是。”我朝她轻轻地笑了。
虽然受了这许多鞭刑,我的身子恢复能力却是好极,加上司函给了上好的伤药辅助,日日便只是趴在寝殿榻上,等着伤口愈合。洛神被司函接去祭殿解咒治疗,我养伤期间,都不曾见到她,心里很是紧张,紧张到有时竟全然忘记了背上的伤痛。
我看不到自己背上的状况,只晓得十四第一次过来给我上药时,瞧见我裸着的背,突然就跑了出去。良久她才顶着两只兔子眼睛进来,继续面无表情地给我上药。
后面雨霖??怖辞莆疑耸疲?豢次业谋常?才芰顺鋈ィ?乩春螅?褪?囊谎?脖涑闪送米友邸?br> 我虽然感念她们待我如此情谊深重,不过又暗忖着莫不是自己背上的惨状将她们吓得哭了,而不是令她们心疼到哭了。
这两人一个二愣子,一个不靠谱,我觉得前者吓哭她们的可能性更高。
如此一连过了七日,洛神也没有回来,我背上的鞭伤却近乎好了。
趴在榻上,任由身后十四取了伤药过来,细细地替我涂抹,我闭上眼,例行问十四道:“之前让你去姑姑那里问过,你可知洛神现下如何了?她身上的咒印已然消去了么?”
十四道:“殿下,司函大人这次亦是什么都没说,臣下不敢多问,只得回来。”
“嗯。”我淡淡应着。
背上的手移开了去,过了一阵,十四又抹了些伤药上来,缓慢地抹在我背上。
伤药滑润,她的手很是灵巧,沾着药膏自上游走而下,最后摸到了我腰侧,缓缓地摩挲。
我开始恍惚,突然就觉得这并不是上药,而是单纯的抚摸,甚至可以说是爱抚。正在我犹疑之际,她的手开始沿着我的腰侧往下摸去。
我心里一抖,立时撑着抬起身来,回头恼然喝道:“放肆!”
我的声音在见到眼前人时,戛然而止。
面前赫然是一张清逸绝伦的玉颜,长发缱绻,眉间朱砂熠熠,墨色双眸里含着柔柔的几分浅笑,赛过春风。
十四不晓得是何时退下的,我僵在榻上,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
洛神凑过来,一手搭在我的腰上,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望着我的眼睛,轻声呢喃着笑道:“是,殿下。我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