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想门开着,若是有个万一,我也好有个快速应对之策,这下见主人开了口,我只得硬着头皮去将木门带上。透过门缝,瞧见洛神走到门廊上,挨着栏杆坐下来,双眸紧紧锁着我这边的木门。
晓得洛神在门外守着,我稍微安下心,将门合上了。
司函在一把梨木椅上倚着坐下,右手搭在扶手上,淡淡道:“过来,脱。”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司函抬抬眼皮,这回只重复说了一个字:“脱。”
我捂着衣襟,脸通红,死死盯着她。她亦是毫不回避地直直看向我的眼睛,她的眼神锐利似鹰。
我无奈,只得装着摆出一副略带娇羞的姿态,低声道:“姑姑,实……实不相瞒,我不久前已然嫁人了,这身子只能由我夫君来瞧。”
司函一哂:“那倒是,你嫁人了。不过你没有夫君,只有媳妇。”
我只觉两眼发黑,震惊得几乎要晕过去。
她,她,她怎全都知晓?!
不过马上,我就明白了过来。
司函依旧是冷道:“外头院里站着的,就是你媳妇。”
她说完这句话,我反而镇定了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过得一阵,我只是轻声道:“惜颜告诉你的。她也晓得你是昨夜元宵节的舞姬,但她瞒着我。对么?”
司函的手指搁在梨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虚敲着:“对,是颜儿告诉我的。你所有的一切,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喜欢谁,讨厌谁,我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紧紧咬着下唇。
司函道:“不要怪颜儿,她是我徒儿,我要她说,她自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压下怒气,淡道:“我不怪她。不过你是我什么人,做什么要打探我的一切?那些是我的**,你却又凭什么这般做。”
司函道:“就凭我是你姑姑。”
“方才我是有求于你,才唤你作姑姑的,你莫要寻我开心。我没有姑姑。”
司函在扶手上又点了一下,抬起眸,道:“你怎这般荒唐,不争气。”
我一阵恍惚,突然产生了某种错觉。她这句话,分明是长辈说给小辈听的惯常说辞,威严中带着失望,却总是善意的。
司函眼里带了几丝愠色,凉声道:“你身为女子,竟如此不顾伦常,与其她女子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你说,你是不是荒唐?”
我娘亲去世得早,只得昆仑顾看我,两人相依为命十年,这十年来,只有昆仑这一个长辈,才能有资格管教我,训斥我。
可现如今,这个名唤司函的年轻女人,居然也管教起我来了。
偏生,我还无法反驳她。
“怎么不说话?晓得自个是真荒唐了么?”
我捏紧拳头,冷冷道:“我不同你说这个,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是我自己的私事,与你没有干系。原本今日登门拜访,只是想求你替我和洛神瞧病,不过眼下看起来,已然不需要瞧了。告辞。”
躬身作个礼,我打算转身离开。
我不糊涂,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这司函连我喜欢女人这种事她都能拿出来做文章,加以训斥我,估计也是不愿给我去瞧这病。而她对洛神明显态度不善,从昨夜掐洛神脉门,探洛神的内息虚实,到今日相见的冰冷相对,她十成十是不愿给洛神治疗寒疾的。
我还是想别的办法罢。
不过,却又能什么别的办法呢?
怪只怪自己无能,不通医术,如今才会这般束手无策。我想来想去,一时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将将转过身,却又踟蹰地驻在原地。
她是花惜颜的师尊,医术自当无双,也许……也许我该忍一忍,放下身段和尊严,再去求她一求。
只要洛神能痊愈,这点事,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我又转过身,看着她。
司函似早就料到了,嘴角微哂:“不是说告辞么,怎地又回来了?”
我道:“洛神身体不好,你若帮我治好她,我什么事都愿意替你去做。”
司函冷笑:“我晓得你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我跪了下来:“我求你。”
我跪了许久,司函都不吭一声,良久,她站起身,踱到我面前,我低着头,能看到她绣着深红色凰纹的黑色长靴。
头顶上方传来司函的声音:“你喜欢谁不好,偏生要喜欢女人,偏生还要喜欢她?”
我咬了咬牙,只当没听见,轻声道:“我求你。我这辈子没跪着求过谁,你是第一个。你若让我做别的,我也会去,什么我都依你。”
司函怒道:“是了,你瞧瞧你现下这副模样,神凰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瑾儿,你喜欢谁不好,做什么要喜欢她!你就是喜欢一块石头,一株草,一棵树,乃至一只畜生,也好过去喜欢她这种人!你简直就是荒唐之极,混账东西!”
顶着那劈头盖脸的怒斥,抬起头,盯着司函冰刀削刻般的精致脸容,我缓声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司函漆黑的眼看着我:“瑾儿。”
我道:“我不叫这名。我姓师,名清漪,我娘亲给取的。”又冷声纠正道:“什么叫做她这种人,请你莫要侮辱我的妻子,我真的会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