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不敢看她,她是那幽沉暗夜的月亮,明明清冷皎洁,却耀眼赛过太阳,几欲灼伤人的眼眸。
见她说话间,心情似是低落,我心里也变得不快活起来,轻声安慰她道:“你为何……要叹气?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么?今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我们老去。”
她定定地看着我,怔了半晌,忽地轻轻一笑:“我们两个老去……?”
她说到这,突然不往下说了,嘴角的笑容凝聚着一丝苦,仿佛是在说一个凄凉而可悲的笑话。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么?”
“你没有说错。”她摇摇头,眼眸漆黑,转而问道:“清漪,你害不害怕寂寞?”
“啊?”我有些糊涂,不明白她问话的意味。
“我是说,倘若……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无穷无尽的时间,可是随着时光流逝,陪在你身边的人都渐渐老去,最终离开。你的朋友,比如霖愕那兹?比如昆仑前辈……你会怎么想?”
“你是说如果我也长生不老,然后几十年后,昆仑走了,雨霖??吡耍?ど?吡恕??皇o挛乙桓雒矗俊?br>
我呢喃一句,忽地浑身打了个寒战。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我心底升了起来,我感到没来由的惧怕,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后面便是树干,身后那片粗糙的树皮硌得我后背有些疼。
“我是说如果……傻姑娘……只是个假设罢了。”她眼角有些涩然,倾身过来,将我捞过去,随即轻轻拥住了我,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个。”
我紧紧攥住她单薄的背,心中再次咀嚼了方才那个假设,只觉得它立时就要发生,变成真的一般,不由颤抖道:“那么你呢,洛神,你也要走么?也要丢下我一个人么?”
“我不会走……我陪着你。”她同样抱紧了我,我能感到她手上的力道加大:“别怕,我会陪着你。”
我怔在原地,任由她抱着,直到良久之后,她才松开了我,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都怪我,我不该同你说这个,这些本就是子虚乌有,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随口一说,这下反倒惹得你不开心了。”
我连忙道:“我没有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么?眉头都拧成这般了。“她微微皱了皱眉,道:“还是笑起来好看。”
我闻言,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了下,算作对她的回应。
“笑得好难看,还不如不笑。”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脸,终究是换上了几分薄薄的笑意,而说话间神色也轻松许多,竟有几分想逗我开心的意味在里面。
我心里虽仍是记挂着方才那些话,见她笑得歉然,似是很为她刚才说的话后悔,我不忍见她这般,当下定定神,抖擞了下精神,换个话题道:“昆仑方才说要我带你们四处转转,你累不累,想去哪里瞧瞧么?”现下气氛有些尴尬,和她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她欣然答应:“不累,那先带我去你房里瞧瞧吧。”
我点点头,领着洛神来到我以前住的的房间。我很久没有回来过,推开久违的木门,就见靠对面墙壁处摆着一袭床榻,右边一扇窗子,靠窗子不远处,则是我以往用来读书写字的书桌,桌上摞了一叠书,码得整整齐齐。屋子里的一切弥漫着格外熟悉亲切的气息,并混杂了几丝清新爽利的熏香味道。
这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灰蒙蒙的,反倒是收拾得很干净,估计是昆仑拜托风骏这些日子定时打扫过了。
我少年时期几乎一半时间都在这间房里度过,这里承载了我的生活点滴,此番第一次带洛神进来,我心中有几分莫名的紧张,很在意洛神对我屋子的看法。房里除了床和书桌,当真空无一物,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也太过单调无趣了些。
“是不是很失望?我的房间很简单,可什么也没有。”我边说话,边将窗子上悬着的竹帘掀上去,推开窗子,蜀地惯常惨白的阳光立时透了进来,屋子里日光柔和,变得亮堂了许多。
“的确很简单,不过和我想象中的,倒是差不多。”洛神低下头,伸出手指拂过书桌边沿,跟着目光落到了窗子处。
她走到窗子下,略略探身朝外面看去,目光飘得有些远,似在看远处那一片清幽连绵的绿色。
我解释道:“这窗子一年四季,就只有那竹林一处景致了,春夏秋冬各有不同。我每每读书累了,便在这窗子处站一会,看看那片竹林。”
她微笑点头,并不说话,看了一会,眸中光泽晃了晃,忽地道:“地上那些高高的东西是什么?倒是有趣。”说着,身子一侧,宛若白色蝴蝶般,轻盈跃出了窗子。
“咦,你这人怎么不走门,竟喜欢跳窗!”我嗔怪地说了声,见她早已到了窗子外面,也一个纵身,跳到她身边。
而洛神说的那些高高的东西,指的便是屋后那一长排的木桩,那些木桩离地三尺有余,一直通到竹林深处。先前我带她去竹林时,并没有经过这条道,她没有瞧见也不奇怪。
“这是我以往练习轻功和移花步的木桩,昆仑说在这木桩上练习轻功步法,比在平地上要好上百倍。”
我想起往昔之事,心中微暖,抚摸着木桩上风吹日晒的痕迹,又道:“记得我第一次的时候,连这木桩子都跳不上去,更别提一个接着一个木桩子跳着跑了。昆仑对我很严格,我练习移花步时,经常会从木桩上面摔下来,不是跌了这处,就是伤了那处,伤口流了很多血,可是她在旁边看着,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拿了伤药过来给我清理和包扎伤口,一句多余的暖话也不会对我说。有时我疼极了,便会哭,以为她会就此过来好言宽慰我,可是我哭得越凶,她便会越发不理我。我渐渐明白过来,眼泪是属于弱者的,对昆仑她根本不起作用,是以后来,每当练功练到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时,我便忍着,实在忍不住我便偷偷擦掉,断不敢再被昆仑她瞧见。”
说到这,我笑了笑。那时候我见昆仑在我练功和念书方面,总是铁石心肠,心中觉得十分委屈,现在回想起来,她对我管教甚严,终归是为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