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盯着那月下女子,她身上安静幽冷的气息,在这皓皓银月下越发显得淡漠,绰约的轮廓,亦被月光渲染上如水光辉。只是可惜的是,她那白玉面具下半遮半掩的面容,隐在云遮雾绕中,却总也瞧不分明。
我恍惚中觉得,那面具勾勒出的轮廓,那双眸下的沉水冷静,似乎曾经在何处见过?
想到这,脑中忽地搅得一片混沌,仿佛有一根粗大的藤蔓正在从内心深处破土而出,渐渐生枝长叶,便要将那覆盖记忆的灰尘轻掸开去,露出原本面貌,可是再想认真细想,终究一无所获。
是什么时候,也是这般的月光,我曾经见过洛神么?
“好。”迟疑中,我点点头。
“你似乎总在想事情。”洛神唇角微勾,漾出浅弧,虽是极淡,近处瞧来,却足以令月华失色。仿佛晶莹昙花幽雅绽放,于暗夜中吐露冷芳,这种沁人心脾的宜人,藏在子夜的最深处,总是不被人所捕捉。
我鲜少见她笑,此番见了她唇角那抹隐隐笑意,竟自愣了片刻,心中也仿佛由着她这淡笑,卸下了万千负担,蓦地变得轻松起来。
“你们若是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一一告知于我,何需要我这般日日百思琢磨,好生辛苦?”我也笑道。
她迈开脚步,走到我旁边,并肩而行:“你知道有些事情可说,有些事,却不可说。”
“可说,不可说,倒也无妨。”我挑眉道:“这些事情,日后我自会尽力摆弄清楚。现如今昆仑无恙,我也能安心去做我自个的事情了,你主人不是禁锢我不让我离开么?我便如了他的愿,和他做笔交易。”
我看得出,我在尊王眼中,定是还有别的用途,他禁锢昆仑,无非是想威胁我,央我答应他那寻找长生之术的要求。我不知道自个到底能起着怎样的作用,但是《玉梭录》,不管它是否子虚乌有,为了我娘亲,为了昆仑,我定也要踏遍河川将它找寻出来。
我也终于能体会昆仑的想法,这世上最适合与之做交易的人,不就是这握有许多线索和财力人力的王爷么?
“你要答应主人的要求,去寻那《玉梭录》?”洛神仿佛有些不可置信:“这不该是你……”
“不是我,那洛神你说,如何才是我?”
洛神停下来,抿唇不语。
我笑:“你不晓得,我便更不晓得自己到底是什么了。小时候,宫人们都说我是个怪物,恨不得时时避而远之,我那时在想,我真有那般可怕么?后来随着昆仑每日在轩子里读书练功,自己以往是个怎生模样,却又忘得干净了,上次在王妃寝陵,我杀掉那睚眦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见到恶鬼般的表情,却又提醒了我,我定是一个不祥之人。”
或许我本身便是个魔障,昆仑这才会从小叫我心平气和,不准嗔,不准躁,如若不然,便会被噩梦夜夜纠缠,不得安生。
我自嘲的话还未说完,肩膀微微一凉,竟然是被那贴近的女子给按住了。
突如其来的接触令我心里微微一颤,心里仿佛随之裂开一个毫无实质的大洞,那洞虚无地张着,从里面溢出些许难以名状的异样之感,令我有些惊慌无措。
“莫动。”洛神叫住我,从怀里取出了那枚狴犴玉簪,倾身过来,淡淡幽香立时扑入我的鼻息,随即轻柔地将我身后垂下的几缕散发拨上,再替我将那玉簪别了上去。
“终归是你的东西,戴在你头上,最是合适不过。”她眼眸微眯,静静地盯着我。
“多……谢。”我支吾,摸了摸头上安然回归的玉簪,面上早已经烫得厉害,却又听出她的话里,似乎有着别的一层意味。
“时辰不早了,我该是谢你能陪我走这一段路,回了罢。”她重新向前行去,我顶着发烫的脸急忙跟了下去。
奇怪的是接下来这一路下来,两人却又忽然不再说话。我始终与她保持距离,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想起每次洛神只要一靠近我,心里便总是平静不下来,却又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般奇异感觉出现。我虽是疑虑,但是也不敢再往深处细想,也许我心底里,对这种陌生感觉,有着一种潜在的畏惧也未可知。
在洛神的陪同下,我小心避过耳目,安然回到长丰苑客房,洛神也未在长丰苑多待,送我回屋后,便也举步回了玉砌园。
我静静倚在榻上,房间里寂静非常,只余下我一人的呼吸声,盯着那冰冷桌椅,想起今日种种,心思渐渐放得远了,最终昏沉睡去。
或许今夜,又该是个难以安稳的夜晚,而我,深夜又会梦到怎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