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黑衣,身量挺拔,背影肩宽腿长,依稀是郁宁记忆里的模样。
郁宁眼眶一热,抿了抿唇忍住强烈的情绪,低声叫秦睢的名字。
他声音不算大,门内的秦睢却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回过头。
望见郁宁,他眸光一亮,向前走的步子泄露出几分急切。
郁宁能察觉到秦睢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过,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事。
郁宁鼻子一酸,顾不得虚隐还在身旁,他飞快地扑过去,将脸埋在他怀里。
“所幸你没事。”秦睢抚摸郁宁头发的手有些颤抖,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直至此刻,他的一颗心方才落到实处。
“我真怕你出事。”郁宁稍微与他分开,开始检查秦睢。
好在他除了手腕上又裂开的伤口,几乎没受什么伤。
郁宁松了口气,低头从怀中拿出伤药,替他敷上,又扯掉一截衣服替他包扎好。
“我没事。”
秦睢眸光微闪,低头吻了吻郁宁的发顶,大手搂在他的肩上,方才有空抬头注意不远处的虚隐。
“道长可让朕好找。”秦睢冷笑一声,掏出腰间的佩剑。
“陛下想见贫道之时,贫道自会出现。”
虚隐唇角含笑,并不畏惧那带着锋锐剑气已经逼近自己的面容,只道:“还请陛下稍安勿躁,若将贫道杀了,您怀中之人怕是也会顷刻丧命。”
郁宁面色一变,从秦睢怀里抬起头:“别骗人了,我身上有老道长的符。”
他根本不会中虚隐的诅咒。
“不是咒,是毒。”虚隐微笑解释:“师父的符可防不了致命的毒。”
郁宁想起清醒时身上的酸软无力,心里顿时有了解释。
难怪虚隐将自己捉了又并不绑起来,原来是料定自己跑不了。
“你”郁宁正要开口,声音被秦睢打断,他面沉如水,声音冰冷:“所以你要让我做什么”
秦睢心里也清楚,他给郁宁下毒,将人带来,目的就是要威胁自己。
“陛下实乃聪慧之人。”
虚隐十分干脆的承认,神色中带着些冷酷:“贫道需要陛下将棺里的一面旗拿出来。”
郁
宁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秦景焕口中的招魂幡了。
说起来这次怎么没见紫英道长和秦景焕他们难道没来
郁宁心中不合时宜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注意力便被秦睢的话吸引。
“好。”秦睢答应得比郁宁想象之中还要快得多。
他并不与虚隐多做废话,低头吻了吻郁宁的额头,他转身往浮棺的方向去。
人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秦睢不用问也清楚,虚隐做不来那种拿到东西又背信弃义时的事。
郁宁没有上前,只远远看着秦睢翻身踩到旁边一根巨大的柱子上,随即飞身跳到吊住悬棺的锁链上,脚步极稳地踩着链子走到浮棺旁。
“高祖在上,此乃无奈之举,还请高祖见谅。”郁宁小声念叨着,一颗心不由得提起来。
这宫殿看起来虽十分正常,可到底是陵墓,难免会有一些伤人的机关暗器。
他们之前有心躲避,并没有碰到什么机关,可如今秦睢是要去开棺,其中的凶险程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施主不必担心,陛下受阵灵庇佑,自是不会受到伤害。”一旁的虚隐出声道。
秦睢是陵墓中阵灵目前唯一认可之人,这也是为什么虚隐让他去开棺的原因。
“道长总提到阵灵,究竟这阵灵是什么”郁宁心中正为秦睢可能受到的危险而烦躁揪心,闻言连忙询问。
郁宁并非对虚隐的所作所为没有恼恨,只是事到如今,他再与虚隐撕破脸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先虚以委蛇,从他口中套出更多消息。
“师祖曾在高祖陵墓中布下一座法阵,大阵会在有人闯墓之时自动开启。这阵历经千年,在各种灵物的滋补下早就有了阵灵,除了阵灵认可的人,其他人都会被绞杀或者赶出去。”
虚隐表情有些奇异,却并没有解释再多了。
他是蒙蔽了阵灵的感应方才走到这个位置,而郁宁、荣亲王却并不是。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算阵灵认可之人。郁宁应该是跟着秦睢受了荫蔽,荣亲王则是因为他的皇室血脉。
这大阵有数千个房间,每个房间都会移动,辗转腾挪,只有受到阵灵庇佑的人才能进入正确的房间。
虚隐口中的师祖,应该就是大夏的第一任国师。
郁宁了解他话中的意思,心下稍安,望着不远处秦睢将那棺盖推开,弯身从里面摸索出一幡暗红色的旗。
秦睢将那旗拿出来之后,棺材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它发出一阵嗡鸣,随即又归于安静。
“解药。”秦睢拿着那招魂幡,皱眉将郁宁拉过来。
“陛下还是先将手中之物交予贫道吧。”虚隐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朝秦睢伸出手。
秦睢也不耽搁,两相交换,从虚隐手中拿过解药喂郁宁吃了。
双方是对立阵营,交出解药之后虚隐便迅速的后退离开。
他手中握着的招魂幡无风自动,暗红色的旗帜猎猎作响,隐隐散发着暗光。
见郁宁吃过那药之后没有什么异常,秦睢松了口气,只叮嘱一句找个地方躲好,便拔剑而去,抢夺虚隐手中的招魂幡。
此物至宝也至邪,落到虚隐手里,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那终究是已经晚了,秦睢的剑尖在虚隐身前三尺处停下再难寸进,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虚隐隔开。
虚隐并未管身前的秦睢,他割开手掌,以鲜血入旗,嘴唇微动,似是念念有词。
周遭的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白的滤镜,不出一刻,两人身周漫上森冷的寒意,郁宁打了个冷颤,唇色苍白。
怎么办
与此同时,阵眼之外的皇陵也开始震动起来。
数百年前殉葬的宫人们、被机关和毒物杀死的闯墓人,逝去的魂灵被重新召唤,似幻非真,如梦初醒。
皇陵入口的甬道尽头的祭坛发出一阵古怪的嗡鸣声,四周散落的尸体似乎也动了动。
他们是秦睢带来的那群死刑犯。
秦睢掉下去之后,残余的暗卫们开始四散着寻找秦睢和郁宁的踪迹,也无暇管他们。
这些人商量着正要逃跑,还没走到甬道却已经倒下去。
祭坛四周都弥漫着的毒雾,闻了祭坛上飘下来的祭香的人自然安然无恙,剩下的人则死于这精巧的算计之中。
虽然看不到眼前百鬼朝着虚隐方向飘去的景象,耳畔却传来凄厉的惨叫。
正当郁宁心绪杂乱之时,却见大
殿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跑来。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紫英和秦景焕师兄弟俩。
他们怎么来的怎么会藏在这里
“别担心,跟我来。”见剑刺不中虚隐,秦睢也不做纠缠,他眸光微闪,扯着郁宁的手往一边跑。
但见紫英与秦景焕皆着一身道袍,人手持拂尘,一人手持桃木剑双双向不远处的虚隐刺去。
而虚隐也不同于刚刚面对秦睢时的轻松,他手持招魂幡,与二人斗起法来。
“怎么回事”见三人缠斗着,郁宁这才有空问身旁的秦睢。
“因着穆清,他二人一路跟在我们后边没有现身。后来我掉入一房间中,那房间有这陵墓的地图。我出去后,寻你不得,却碰上他二人在找阵眼,便一起来了这地方。”秦睢向郁宁解释着,目光仍望向打斗的三人。
虚隐的道法显然比紫英二人要高出许多,两人几乎是被压着打。
目前的局势不容乐观。
郁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消化完秦睢说的话,不禁又问:“那现在该怎么办紫英道长他们能赢吗”
“再等等。”秦睢目光落到招魂幡上,眼神凝重。
天地骤然昏暗。
郁宁忍不住向前一步,却看见原本压着二人打的虚隐动作突然一顿,接着吐出一口血来
他飞身向后退,他握着招魂幡的手有些颤抖,但是遭受了极大的折磨,可依旧没有松开。
他面色难得有几分阴沉,语气肯定地问秦睢:“你在这招魂幡上写了反噬咒”
招魂幡可吸引、驱策百鬼,人人都视它为圣物,从来没有人敢破坏这样东西,今日秦睢却胆大包天的用鲜血为引,在上面写了反噬咒。
驱策百鬼却反被百鬼反噬,虚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个受伤。
“不错。”秦睢痛快承认。
他们比虚隐早来小半个时辰,秦睢早就开过浮棺,将招魂幡上以鲜血写上反噬咒之后,再次放了回去。
旗面暗红,虚隐又是个瞎子,哪能看出不同来
一旁的紫英也冷冷道:“既如此,师叔不如扔了这玩意,也好过反噬加剧。”
虚隐愣了愣,哼笑道:“师侄还是太年轻了。”
众人
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一扬手直接将招魂幡从杆子上扯下来,只留手中一根光秃秃的杆。
能被制作成宝物,那杆也不是寻常物件,通身似木非玉,却有着玉一般的质感。
虚隐嘴唇微动,只见那杆凭空漂浮,宛如一柄锋锐玉剑,直直朝紫英二人的面门冲去
“他竟有这般本领”紫英忍不住喃喃,见那玉剑朝自己飞射而来,连忙扬起拂尘去挡。
只是他终究不如虚隐功力深厚,拂尘迎上剑便被劈得散碎,好在一旁有秦景焕支援,凭借着手中的桃木剑方才抵挡一二。
虚隐声势愈发浩大,郁宁听见耳边响起风声,草木被这突然的飓风刮的
郁宁心中刚刚燃起希望,此刻也不由有些破灭。
哪怕他们用了计谋,也依旧不敌虚隐吗
“小友别害怕,且听贫道说一句。”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郁宁抖了抖身子,扭头望向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人。
再一看秦睢的脸色,也好像没有听见这个声音。
郁宁正要开口询问他的身份,却听那人又道:“小友别害怕,你可还记得之前给你符的那个老头子”
郁宁一愣,眸中爆发出一阵惊喜,用力点点头。
竟是老国师
“你若想抵御那虚隐,便听老头子一句,去叫你那夫君拿出浮棺里尸体身下的一柄宝剑,那剑是这大阵的阵物,威力不弱于招魂幡。用那宝剑,定能破了虚隐的防。”
郁宁下意识想点头答应,临到了又不禁犹豫。
这大阵的镇物若被拿去,陵墓岂不是也要遭到破坏
郁宁小声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老者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带着赞许:“这点小友不必担心,贫道会暂时撑起大阵,半个时辰之内,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