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关门以后,满院的客人纷纷告辞,司南星也钻进了被窝。
冥王也回去了,说今晚给他托梦。
据他所说,冥府十君里有个名为“梦魂君”的神奇人物,若是鬼魂身上功德深厚,可以允许通过梦魂君,给还在阳间的家人拖个梦。
冥王本人虽然身为绝世大凶,但功德还是有的,据说成就半圣之身,就要在天地间立起一根功德柱,寓意以身承接天地气运,从此一举一动,就隐隐与大道相合。
说起这事的时候,冥王脸上微微有些不爽:“我原本以为这天地重担好歹是我跟天帝一人一半撑着,结果他这个半圣还是掺水的,合着全是我一个人挑了大半,啧,总觉得被人占了便宜。”
司南星往床上一躺,拉好被子,清了清嗓子:“烛幽君,你真要在我床边待着啊。”
他微微侧过身,烛幽君正坐在他房间的书桌前,手里捏着本线装簿子,看上去似乎总有看不完的文件。
烛幽君闻言抬头,应了一声:“嗯。”
又把头低了下去。
司南星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他觉得以他和烛幽君的关系,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稍稍会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在楼下还住着一群,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的妖怪的时候。
但烛幽君的态度过于坦然,司南星觉得自己倒像是想多的那一个。
司南星幽幽地叹了口气,烛幽君捏着书本的手紧了紧,揉着太阳穴无奈转过来:“我不是都与你解释过了吗”
“梦境之中易生心魔,而且灰慈如影随形,手段多诡,我在此接应,可以保证你不出意外。”
“你房间布下了结界,我如果不提前待进来,一会儿要救你,还得费些功夫。”
“我知道,我知道。”司南星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表情一变,学着电视剧里的人一般扯着被角泫然欲泣,“只是人家的清白”
烛幽君定定看着他。
司南星缓缓收敛了表情,讪讪一笑:“不好笑吗”
“烛幽君这种时候你都不笑一笑,我会有点尴尬的。”
“我看你自在得很。”烛幽君微微蹙起眉头,站到他床边,目光沉沉盯着他,“我不知道冥王在想些什么,若是按我想的,这会儿就不会让你进前尘幻梦这种地方。”
“你得记得,无论梦里是你多怀念的景象,梦里人过着你多向往的日子,不过都是一场幻梦,迟早都会醒来。”
他似乎当真有些不安,目光微微闪动着垂下眼,“如今这一世,你多少也有舍不得的人吧。”
司南星仰起头,迟疑着伸出手,原本想轻轻握一下他的手,又觉得这个动作似乎过于暧昧,于是故意吊儿郎当地换了两只手,双手握着他的手,热情地晃了晃:“知道了”
“我记着烛幽君在这儿等我呢”
烛幽君不顾他故作夸张的姿态,反手握紧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紧他:“你最好记得。”
司南星的表情猝不及防地僵了僵,他呼吸微微一滞,有些不知所措地抬着手没有抽回来。
他想,妖怪和人果然还是有点文化差异的,正常人这时候就该知道岔开话题,或者顺着他的话嘻嘻哈哈的糊弄过去,烛幽君不愧是实心的木头,就连心眼也是实的。
一颗毫不掩饰的真心捧到他眼前,都让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好。
司南星垂下眼,低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回来的。”
烛幽君这才缓缓松开手,表情并未松动:“你最好当真记得。”
司南星看他臭着张脸,忍不住笑起来:“记得。”
他钻进被窝,闭上眼,竖着耳朵听烛幽君有没有迈开脚步他似乎还站在自己床边,这一床被子隔开了烛幽君的视线,也隔开了司南星格外鼓噪的心跳。
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心脏,试图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它平复下来。他闭上眼缓缓舒出一口气,在内心谴责自己,司南星啊司南星,你这脆弱的心脏哪里还敢想这种事,真是不知死活。
他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满腹心事,进入梦境不会这么顺利,但他双眼才合上没多久,就觉得意识轻飘飘地上了天,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进了梦。
“小老板,恭候多时了。”
司南星睁开眼,四周黑黢黢一片看不真切,气氛阴森森的,倒是很符合冥府诸位的出场风格。
他眼前站着一个身形曼妙的白衣少女,就是仔细一瞧会发现那一身白衣是身染着血的丧服,头上白惨惨的斗笠上画着一个血色的印记,像是一只竖着半开半合的眼睛,可惜是竖着的,怎么看怎么不对称,让司南星觉得很是别扭。
他盯着她脑袋上的印记看了一会儿,礼貌地朝她点头:“是梦魂君吧是我弟弟拜托你托梦来的吧”
梦魂君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惨白的斗笠上眼珠子像是动了一下,司南星仿佛一时眼花,看见那眼睛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