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辰用牙撕下来一大团一点点咬进嘴里,眯起眼睛。
“真该拍下来发贴吧。”简子星无语,“看看江湖你辰哥是怎么站在树底下吃粉色的棉花糖的。”
仲辰笑眯眯不说话,简子星看了他一会,又问,“甜吗?”
仲辰点头,把棉花糖伸过来,“到你。”
一大坨粉红色顿时霸道地占据了全部视野,简子星想往旁边躲,但旁边就是树干,动作一大还容易把脸贴到棉花糖上。
他只好咬了一口。
令人心惊的甜味在舌尖飞速蔓延开,蓬松缥缈的棉花糖在嘴里化开,变成一层薄薄的糖脆,嚼一嚼咽下去,顺着食道一直延伸,仿佛胃里都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正视自我吧,你喜欢吃这个。”仲辰说着又伸过来,“再来一口。”
简子星怀疑自己可能中毒了,稀里糊涂又咬了一口。而后两人举着一个大棉花糖往人堆里走,仲辰伸过来他就忍不住咬一口,一口接一口,等走到夜市巷尾,一个大棉花糖愣是被两个男生给吃完了。
“我替你说。”仲辰说着清了清嗓子,“真香!”
“你有毒。”简子星被气乐了,叹一口气,“不正经吃点东西吗?吃一肚子糖。”
“吃啊,我买烧烤和啤酒,咱们拿到天台上去。”仲辰笑着说,“就是想让你尝尝这个棉花糖,我小时候不知道怎么疯魔的,就爱吃这个,我爸总说男孩子吃什么粉色的棉花糖,吃一次打我一次。”
简子星看着他晃悠悠去买烧烤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还是打轻了。
仲辰负责搬啤酒,两大兜烧烤给简子星拎,拎得手指头都要充血了。
简子星家是正常居民楼,房顶有坡度。仲辰老家却不是,疑似厂房改造,能顺着楼道梯一直上到天台,天台上是一片荒凉开阔的水泥地。
“想不到小时候咱俩就隔了一条街。”简子星站在天台顶上能找到自家房顶,顿时有些感慨,“这是什么孽缘。”
“这是一朵跟着我一起长大的桃花。”仲辰笑着说,在地上铺了一条从老家拿出来的床单,又用塑料膜垫着把烧烤都摆开了,一屁股坐下,“坐,佩奇和乔治的第一次天台野餐现在开始。”
虽然心里满是嫌弃,但简子星却忍不住乐起来。他挨着仲辰坐下,屁股底下还有点凉,但还是忍不住边乐边叹气。
空气中弥散开孜然味,仲辰拆开锡箔纸包,随手拿了一串肉递过来,“入秋真好,四点多就能刚好看见落日。”
“要是夏天呢?”
“夏天就再晚一点来。”仲辰咬一口肉,满不在乎地眯起眼说,“主要是咱俩一块来干这个事,你懂吗?”
简子星点点头,也咬了一口。
老夜市的烧烤味道其实不比英中外,但坐在一起吃还是挺有滋味。
啤酒是本地产的,连商标都不贴,仲辰能用拇指顶开瓶盖,两人用玻璃瓶的瓶颈碰一碰,在清脆声中仰头干杯。
“你开心吗,星星?”仲辰扭头看着他,“你爸潜意识里是喜欢你的。”
简子星咽下啤酒,麦芽味滚过,嘴里却好像还是刚才那股淡淡的棉花糖甜。
“嗯。”他轻轻点头,“谢你,今天扣着我不让走。”
“说谢你就是在发落我了。”仲辰吸一口冷气,“能不说谢吗?我未来男朋友。”
简子星感觉自己耳根有点点热,他笑着扭过头去,看着天边快要沉入江线的红日,轻声说,“未来?”
“说好要再追你一阵的。”仲辰懒洋洋地伸长腿,笑道:“老城区真好,楼都这么矮,能这么一览无余地看到落日。”
简子星没出声,仲辰又坐得离他近了一点,手盖住他撑着地的手,“到了晚上看星星也特别清晰,一颗一颗,看着那些能把从小到大的高兴事全都数起来。”
“我爸。”简子星忽然开口,把酒瓶里剩的两口酒喝了,黑眸中仿佛闪着一层淡淡的波光,轻声道:“小时候,没出事之前,他最爱让我喝水。”
“嗯?”仲辰扭过头看他。
“我小时候不爱喝水,吃饭噎得打嗝也不喝水,我爸很着急。”简子星说,“我记得上小学前我爸还和我谈判,每天上午下午一杯水,每天给我五毛钱,逢三进一。”
“每做到三天就给翻一倍?”仲辰震惊,“好买卖啊,这滚一滚……”
“不,每坚持三十天就加一毛。”简子星说。
仲辰:“……”
简子星乐得呛起来,“小孩真是很难说,我觉得第一个月有15块钱,第二个月就有18,这种一点点涨工资的感觉特别美妙,一直坚持到形成习惯了。”
“容易满足的小星星。”仲辰勾着嘴角说。
“后来我爸跟我说,重要的不是这几十块钱,而是照顾好自己。无论以后做了多大的人物,要去做多紧张多重要的事,你都得惦记着点小事。水喝没喝够,饭吃没吃饱,厕所上了吗。”简子星轻声说,“我爸是个宠儿子的爹,让他一说,感觉我无论多大都是个小屁孩。”
“你就是小屁孩。”仲辰撇嘴,“还以为自己现在不是呢。”
简子星笑笑没说话,落日映着江的另一头,高楼矗立,和此身所在仿佛两个世界,又仿佛都是他的人生。
“我妈跟我说,生父家产有几个亿。”简子星忽然说。
“哈?”仲辰本来都要就地躺下了,忽然又一挺腰坐起来,扭头看他,“钱吗?”
“嗯,公司和钱加起来,以后都是我的。”简子星说,“生父和养父隔着多重仇,我永远不可能原谅他和我妈对我和我爸造成的伤害,但我也绝不会混蛋到一边清高唾弃着生父,一边拿他的钱去补贴养父。家产我肯定是不拿的,如果有一天生父也出了事,我也会尽一片血缘的心,这跟钱无关,跟我俩之间的仇也无关。”
仲辰没吭声,侧头看着简子星。简子星又开了一瓶酒,喝了两口,在风中微微眯起眼。
“就是命。”简子星淡淡地笑,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酒瓶,“我爸能活,能醒,能在这十几年后终于让我发现他潜意识里是喜欢我的,还有我现在能带着小蟹去堂堂正正地比赛,这都是我自己伸手用力拿的。认命,但不虚。”
“唯一不是我自己伸手拿来的东西,就是辰哥你。”简子星抱着那个酒瓶轻轻说,“所以有时候觉得有点虚。”
“不虚不虚。”仲辰下意识把胳膊搂过来,搂着他胳膊使劲搓,“这有什么虚的啊?我去,你这么想,我也是让你用糖饼一口一口给喂过来的……”
“不是这个意思。”简子星乐,伸手放在仲辰腿上。
“别追了。”他笑着说,“干脆点儿,在一起吧,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