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中的浴园很大,外面换衣室,里头是一个个没帘的小格子间。这会换衣室挤满了人,都是高三刚下课来洗澡的。
简子星用惯了附中二人宿舍的独立卫浴,冷不丁看见这么多光溜溜,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高昂在后面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嗯?”简子星回神,“什么怎么了?”
高昂压低声,“是不是在想刚才张僖说的那事?”
“你不是说要相信科学吗?”简子星看他一眼,忍着心里的介意把衣服脱了。
高昂一声长叹,“说是这么说,但这种事都架不住后寻思,越寻思越心里长毛。”
简子星顿了顿,拎起小筐筐往里走,说道:“心里没鬼就不怕。”
高昂跟上他,“明晚一起去西门外吃米线吧,据说很不错。”
“明天徐明柏回来。”简子星顿了下,又说,“那就一起吧。”
公共浴园虽然不太体面,但巨大的水流砸在人身上倒是有些解压。
洗完澡回去屋里只有张僖坐在床上算化学溶液。高昂把澡筐往桌子底下一踢,打个响指,“仲辰呢?”
“刚出去了。”张僖在腿上垫了个演算本,一边写写写一边说,“背个书包,估计去自习了吧。”
高昂显然没信,但也没多嘴,只是仰头问,“僖僖你是哪个班的?听说过两天就分班考了?”
张僖一边算题一边说,“四班的,是快分了,但我估计分不出去。”
高昂啧一声,“小学霸啊。”
“就那样吧。”张僖叹口气,“高三要是能保持名次我就满足了。但听说会大洗牌,多得是高二不好好学习的聪明人飞上来,而且今年高分段复读的也不少。”
简子星没搭话,换好衣服爬上床,手里拿着一个十二面体九阶魔方,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咔咔拧着。
张僖嘶了一声,高昂小声说,“别惊讶,慢慢你就习惯了。据说这玩意刚出的时候他上手就会拧。”
简子星没吭声,事实上他压根没听进去别人在说什么。心里不安宁的时候他就喜欢鼓捣点东西,以前会蹲下拿小螺丝刀拧小蟹,现在小蟹不在身边,只能勉强拧个魔方安慰安慰自己。
不知道值夜班那家伙到底靠不靠谱。
简子星飞快复原了魔方,又随手拧散,掏出手机给徐明柏发消息。
简子星:明天几点到?
徐明柏:差不多五点多到你学校,陪你吃个饭,然后去医院看看伯父。
简子星:现在还不让进人,我怕李经义真去医院闹事,雇了两个人白天晚上轮班在住院大堂守着。
徐明柏:人靠不靠谱啊?明晚我先帮你盯一宿吧,医院我有两个同学,正好帮你打个招呼。
简子星长松一口气,终于觉得放心了点,打下谢谢两个字又删掉,重新打上一行:明天请你吃米线,据说很有名。
徐明柏回个笑脸:期待。
高昂和张僖都很刻苦,熄灯后又拿着到楼层自习室去熬夜。简子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睁开眼时夜已深,宿舍里起伏着错落的呼呼声。
他翻个身,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撑起身子往头顶一看——床空着,仲辰竟然还没回来。
他愣了下,忽然想那家伙不会中了别人的套,被人反绑了吧。
但被反绑也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简子星打了个睡眼惺忪的哈欠,掏出手机——03:04。那个“拽”给他发了好几张住院处大钟的照片。
简子星随手发消息:有什么情况吗?
拽过两分钟回:有个屁的情况,爷都无聊得要睡着了。
果然不太靠谱……
简子星:明天先不用去了,我朋友帮忙盯。
他发完就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刚闭眼要睡,手机忽然一通狂震。
简子星半边耳朵直接木了,抓起来眯着眼点开。
拽:我失业了吗……
拽:老板不要啊,看看小弟qaq
拽:真没情况,我一直盯着呢。过去三小时里一共进来十七个人,十个是去买宵夜又回来的家属,两个大夫,四个护士,一个横着进来的病患。
拽:你要是不信,以后每进来一个我都给你拍一张。
这人失业焦虑好重啊。
简子星愣了一会,蓦然觉得好笑,又有点放心了。
他回复道:别紧张,就明天一晚有人替你而已。
对方缓了一缓,又发来一条: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诓我蹲一天就玩失踪啊,今天的费用今天先结了吧,后天再开始三日结。
简子星:“……”
回归本色。
他冷漠地发了一个八十块的红包,橙色的小信封还没亮起就一下子灰了,仿佛那个网络信号在空中被半道劫胡。
拽:谢您!
……
第二天早上,简子星日常半闭着眼狂奔过一楼胡秀杰的吆喝,踩铃冲进教室。
消失一宿的仲辰同学在位子上,老姿势趴着。
“我进。”简子星困得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仲辰才坐直,把头仰过去靠在椅背上放空了片刻,而后慢吞吞侧过身子。
不仅肚子饿,可能肾也虚。简子星心说。这个人可能活不长了。
语文老师老秦夹着一摞作文纸进来,仲辰等简子星坐下后又仰在椅背上眯了一会,而后慢吞吞地拉开书包拉链,手伸进去摸了摸,打着哈欠把一袋东西扔到简子星桌上。
一双黑眸困倦且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砸了一叠毛爷爷。
“看看。”他嚣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