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意欲何为?”他神色强装淡然,收回了手。
滴答……滴答……
这时候,才有大量雨水沿着蓑衣落在地板上,魏华阳审视着这个老人:
“你是天机老人?这片江湖中最大的……情报贩子?”
“……是。阁下来买情报?”
“买?”魏华阳仿佛笑了笑,剑刃入肉少许,天机老人正色道:
“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魏华阳满意颔首,说道:
“近日城中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要遗漏。”
天机老人只好将几件大事都说了一遍,但因为较为简略,所以并未提及太细节的事。
魏华阳似乎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很在意,直到听到最后一条,才微微扬眉:
“军府入城?”
天机老人点头,说道:
“大东军府的中郎将今日带兵入城,占用了大牢,还在城中抓捕了一些人,引得裴氏和御兽宗关注……”
他将搜集的情报说了下,但以天机阁的情报能力,只能掌握大概。
并不知道具体细节。
“御兽宗……”魏华阳果然没有在意那个不起眼的小卦师,或者觉得没有太大意义,说道:
“你认为,这背后有什么隐秘?”
天机老人沉默了下,摇头叹道:
“天机不可测……别别……老朽的确看不清,若能看清,还会被阁下威胁么?”
魏华阳顿时觉得很有道理,眼底浮现鄙夷。
就听天机老人道:
“不过看样子,包括朝廷在内的各大势力,都在朝余杭聚集,似乎在找寻什么人。”
魏华阳沉默了下,收回剑:
“今日的事,烂在肚子里。”
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中,只留下天机老人摸了摸自己被割破的喉咙,又看了眼地上的积水,若有所思。
西祠胡同外,魏华阳闪身而出,突然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原本的计划,是来余杭找道门三清观,从而与那个叫辛瑶光的后辈弟子建立联系。
但随着她一路走来,敏锐察觉气氛变化,经过调查后,更意识到了水面下已是危机起伏。
其余的势力且不谈,光是大周军方,以及御兽宗这两个势力,就令她心存忌惮。
若是自己此时曝光身份,究竟是福是祸?大周需要一个初代掌门吗?
“看来,要转换下思路了。”
魏华阳思考良久,放弃了前往三清观的计划,至于从天机老人处获得的情报,涉及的人员,她也不打算去接触。
太危险。
“先……苟一波吧。”
魏华阳轻声低语,说出了离阳真人曾经教会她的新词,她抬起头,望着漆黑天穹上无数银色丝线落下,目光迷茫:
“离阳,你又在哪呢。”
……
……
裴氏。
内堂,入夜后本该各自休憩,可今晚却稍微不太一样。
先是裴氏母女得知消息乘车离去,而后,后知后觉的裴钱也跑了出来,却没能搭上,只好在府中等待。
好不容易母亲与姐姐回来了,却又对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
“李先生已经没事了,只是因为一桩案子,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李湘君给出的答案如下。
这也是对外的理由,裴钱总觉得里头还有事,但以他的智商,又找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只好闷闷不乐离开。
裴秋苇返回自己卧室时,则毫无睡意,只是坐在床边听着外头雨打芭蕉的声音愣神,桌上摆放着她床边的一摞国师文集。
忽然,李湘君敲开房门,手中还端着一只托盘,上头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珍汤。
“你这是怎么了,听荷儿说,你连晚饭都没吃。”
李湘君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放下盛放汤汁的瓷碗。
裴秋苇愣了下,才摇头说道:
“没什么,就是白天的事感觉做梦一样。”
李湘君看了女儿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扭着臀儿坐下,说道: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那个季平安……”
裴秋苇嗔道:
“娘,我想的是城里最近的事,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一样。那种波及九州的大事,偏生以咱家的地位,都还触碰不了。”
李湘君沉默了下,说道:
“多想无益,那种大事,连知府都蒙在鼓里,我裴氏何必非要去探寻?不同的境况,有不同的求存法子,像是当年天下大乱,还没有如今的裴氏的时候,咱家那位祖奶奶,裴三娘是如何立足的?”
裴秋苇说道:
“是因为与初代神皇与国师搭上了关系。”
李湘君赞许点头:
“就是这般,咱们裴氏在那些百姓看来,已然是几百年的大族,权势滔天一般,但实际上呢,与真正的厉害人物一比,什么都不是。那些大人物可以一句话让一个家族拔地而起,伫立数百年,也可以一句话就将你拍在尘埃里。”
裴秋苇疑惑道:
“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湘君眨眨眼,看了眼女儿,图穷匕见:
“娘是说啊,想要安稳,还是要学祖奶奶,傍上这时代的天骄人物。像是那南宫家一天到晚想着做生意,可却不知,这世上最大的生意,不是别的,是投人。
只要你能押对人,获得的回报是难以想象的,押对一个状元,便能起一个地方豪绅,押对一个将军,便能起一地大族,押对一个皇帝,便有我裴氏四百年富贵……
娘觉得那季平安便不错,天资、靠山都是一等一的,关键你不是说,只有补上国师诗词的才嫁吗,他不就补上了?”
裴秋苇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娘亲传授“经验”,赌气道:
“娘你自己怎么不去?”
李湘君气的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
“你说的什么浑话,你爹不是活着回来了?”
……
……
江南贡院,明远楼。
宋学正入夜后,并未回家,而是在贡院内伏案处理公务。
外头细雨飘摇,房间中便显得格外安静一些。
宋学正刚提笔勾勒完一封文书,忽然听到室外传来风声,咣当一声将双扇木门吹卷开来,冷风卷着细雨灌入,桌上的纸张也翻飞起来。
他忙起身,快步走上前关上了门扇。
刚松了口气,转回身时却瞳孔一缩,只见自己的位子上,已经多了一个戴着斗笠,面貌模糊的人影。
“大人?!”
宋学正先是一惊,继而忙躬身行礼:
“属下见过执剑人。”
季平安“恩”了一声,有些疲惫地靠坐着,瞥了眼桌上的公函,笑了笑:
“宋大人很忙嘛。”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在江南地界地位甚高的宋举人后背猛地沁出冷汗,面皮颤抖:
“大人……属下这是……这是……”
他有些惶恐,觉得是执剑人来兴师问罪。
毕竟这段日子,他除了提供了裴氏的一个情报外,并无其他建树。
然而季平安却只是笑了笑,摆手道:
“不必解释,今日前来,乃是询问你关于南宫世家的情报,这段日子,你可有搜查?”
见是询问正事,宋学正悬着的心稍有松缓,忙道:
“有的,有的!南宫家乃是余杭第二大族,属下自然在意。其实若大人今日不来,属下都想要寻大人呢。”
“哦?”季平安意外道:“寻我?”
宋学正点头,正色道:
“恰好也是南宫世族的消息。不瞒大人,方才您提起南宫,属下还以为情报又迟了……”
季平安这下终于提起兴趣了:
“说说。”
宋学正咽了口吐沫,有些兴奋地说:
“您之前不是交待属下,调查最近异常之人么。恰好,就这几日,属下得到消息,南宫家的一个子嗣,变化较大。”
“继续说。”
“是。南宫乃大族,此子原本只是五房的一个少年,并不起眼,甚至因为其父亲不受家主喜爱,五房的境遇非常差,手底下的产业也是主支中最少的。
这少年在族学中也经常被欺负,文才武力都很平庸……可就在前段时间,据说此子突然展现出了卓越才能,无论是诗书还是武道,都有了惊人的进步,在族学中将欺压他的同族正面击败,更获得同族姐妹的青睐……”
季平安原本还在认真听,可越听越觉得这个剧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抬手打断后者,迟疑道:
“大家族不受宠的少年,父亲被家族排斥,族学中还有欺辱他的兄长……是不是还有个很漂亮的青梅竹马?”
宋学正大惊失色:
“大人也知道此事了?”
“……没,我猜的。你继续说。”季平安沉默了。
宋学正将信将疑,说道:
“此人崛起速度惊人,甚至惊动了家主,属下也是这才得知此事,毕竟正常来讲,很少有人会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少年……”
季平安突然打断他,问道:
“你的意思是,他先打出了名声,然后才传到你的耳朵里?”
宋学正迟疑道:“是。”
季平安眯眼睛,微微坐直:
“所以,不只是你,若是有人同样关注着南宫家,也会较容易地得知这件事?”
宋学正被盯得的额头沁出汗水,硬着头皮道:
“是……”
季平安心头那股不和谐的感觉猛地强烈起来。
他闭上双眼,脑海里,今日的一切如电影般回放:
西山书院谢文生失踪、自己被夜红翎邀请前往调查、孙显祖入城、谢文生供出线索、黑金当铺中获得的信封里的“南宫”二字。
以及……突然崛起,一副主角模板的南宫少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仿佛有一条线在勾连着,将事情往某个方向推动。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
夜幕中,三清观。
一名青年道人急匆匆返回道观,拍开大门,蒙着细雨的脸上一片兴奋:
“告诉观主,有大发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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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