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声平站在他爷爷的屋外,敲了敲门问。
而这其实当然是句尊敬话,因为屋子里还亮着灯,入夜也未久。
看看头顶乌云笼罩,天色已经阴沉了一个下午,此时在入了夜晚之后,天空看起来更加混沌。
慕声平能感觉到,周围的湿寒之气在加重――这雨当是终于要下了。
“没有,”屋里的慕老爷子清了一下嗓子,传出声音准道,“进来吧。”
慕声平在门外应了声:“是。”
然后推开门进来。
慕声平的爷爷,慕宣,现在正坐在画壁前的椅子上,于数只黄烛叠加的光芒里,一手握着棋谱,一手摆弄着桌上的棋局。
这时候,慕宣才把手上的棋谱撂下。
慕宣已经七十多岁了,年纪虽大,却是个健硕挺拔的老人,面有光泽,目溢神采,精神抖擞,腰背笔直。
慕声平此时满脸的酒醉颜色,面对着爷爷的正色庄严,先是嘻嘻一笑,又快步走到慕宣对面坐下。
慕声平是不好意思让爷爷看到他喝多了酒。
那副撅腚着急的样儿,活像放进家的猴子,让慕宣一下子想到这孙儿小时候也是这般样子,也一下子就笑到了心里。
这慕家,是当地的高门富户,是地方上数一数二的人家。
曾经,慕家还是前朝——大宇朝的官家。
慕宣中年时,适逢改朝换代,前朝大宇,与当今朝廷大泽朝,新旧交替。
慕家当时已经是慕宣在决策做主了,慕宣为新朝所吸引折服,领着慕家投向了强大的新朝。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非常正确,不然慕家也走不到今天,肯定早陪葬了大宇朝了。
新朝大泽成立以后,论功行赏,慕家里面本来能有不少人封官发达,不过毕竟也做过前朝的官,慕宣担心这会成为被隐患,所以选择功成身退了。
把兵器、军队归了国家,慕家改而经商。
所以虽说没有官职,但有着这样的经历,他慕家在当地是有些超然的地位的。
县太爷这样的官儿,逢年过节都要主动上门拜会他。
年纪大了以后,慕宣什么也不管了,在家摆弄下棋谱,在外就是逛山看水。
慕家现在交给了慕宣的儿子――慕雄虎做主。
慕声平年纪二十,是长孙。
“爷爷,县太爷请酒,您老为何又没去啊?”慕声平向爷爷问道。
“不爱去,闹得慌。”慕宣说道,然后又随便一问,“今儿个喝酒,是个什么因由啊?”
慕声平的表情因问题而生动起来,兴高采烈的说道:“今儿个还真是有个大事——今儿山上,竟然跑下来一头猛虎,那叫一个个大,活脱像墙壁画儿上跑下来的,伸展开来,比一面墙都大。
“这么一头老虎,自然是谁也没办法降服的,接连伤了不少的百姓。后来,是咱们庄里十来个人把虎杀了,所以县太爷代表四邻八方带着牌匾,又亲自带队,一路敲锣打鼓给咱们庄送来了匾。
“然后中午爹包了聚福楼热闹热闹——庄里的人差不多都去了。”
“喔。”
慕宣点点头,难怪他回来时,庄里面安静得有些冷清,想必好些人都喝了酒,下午就躲去睡了。
慕宣看着说得兴高采烈的慕声平,心里无奈又好笑,这大孙子实在是没见过什么场面啊,一只老虎也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慕宣嘴上说道:“为民除害是好事,不过,杀个虎需要十几个人吗?十几个农夫也能杀虎了――功夫都练成这样了吗?”
虽说慕家现在不需要做打打杀杀的事,但做为一个在武林和战场都摸爬滚打过的人,他的庄子里没落成这般,慕宣的感觉还是十分失望的。
慕声平看着爷爷的眉头,连忙解释起来:“不是,是因为想把虎皮完整留下来,所以费了点周折,没随随便便杀的。”
这解释,好歹是让慕宣点了个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不以为然的。
慕声平还说道:“而且当时就有我们十几个人在,不然我想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其实大部分人也就是帮忙围困老虎罢了,根本用不着出手。”
慕声平说着说着,吹起来了,他怎么不说主要的依仗是刀剑呢?
赤手空拳的话,再多十几个人,心里也是虚着不敢上吧?
当然,要是慕声平的爷爷相信,随便庄里的一个人一个指头就杀了老虎,那慕声平大概也要那么说的。
那也算是孝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