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没办法地顺从了,这之后他迈出浴缸去时你便不再缠着他。
他试了试水温,似乎是觉得折腾过一回后温冷了许多,已经不适宜叫你再卧在里面,于是将你从浴缸里先抱了出来。你只看着他忙活,有些困倦地任由他将你身体上的水珠擦干净了,又伸着手要他抱你。
张角刚包好你湿漉漉的脑袋,看见你朝他伸出双臂愣了片刻,而后俯下身来与你深深抱了一下,随后想分开去帮你拿衣服时却被你紧紧圈住。
你与他肉贴肉面对面紧紧环抱,发觉他身上也还是有热的,不知道是体温还是情欲带起的余温,你猜不出来。
这样又抱了很久,你才松开他,静静地坐在马桶盖上等他给你拿过睡裙又套上。
“有点痛了,下面。”你冷不丁说。
然后你看着他比方才一整场性爱时都要更泛起羞赧的反应,一开始还好像没反应过来对着你眨眨眼,回过神来后便有绯红从他的脖颈下一直泛到耳朵尖。
他避开了你直勾勾望着他的视线,然后又好像觉得这样很不好,生硬地将脑袋挪了回来被迫与你对视。他艰难地吐字:“早上……我说了不该做的。”
你说好像是吧,然后便不再说什么了。看着他不知所措一阵又泄了气,摸不清楚你的脾气,垂下眉眼转身去收拾浴缸。
你包养他包养了几近一年,这一年里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又好像发生了太多事。
第一次见他是在亲戚家里,他给你亲戚的孩子做家教,你坐在客厅里看见他时他正准备走,很客气地与你打了个照面,在经过门时需要狼狈地低头避开门框。
实话说你吓了一跳,他有些英俊过了头,竟然也很少书卷气,在这样的年纪不太像一个普遍的普通家教。
后来你又在亲戚家见到他一回,这回你没忍住待了很久,一直悄悄打量他。他大部分时间语气与目光都很温和,但直视着人时沉沉的视线使人有些,被训诫的心虚感吗?也可能是他太坦荡。
他看你的时候好像还在拿你当孩子,即使某种程度上你是他的老板,进门的时候看见你,同你客气了一句好巧。你强作沉稳站起身来说了句你好,甚至想伸出手去与他握手,伸出手去发觉自己的反应好像正式过度了,果不其然他露出了一点惊诧,有点困惑地与你握手说你好。
后来你再去亲戚家,来的就是另一位很年轻的,大学刚毕业的男子了。没见到张角你感到索然味,问亲戚之前那个很高的男人不再来了吗。
亲戚告诉你说张老师只是来代课,大概是同一机构的。
你原本大概只是想要见他几回,说是视觉上享受享受也好,但是突然得知也许再见不到了你便感觉有些受不了。
你找亲戚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在联系他之前用不太正规的方式打探了一些他的私事。
年过四十——真有那么年长吗?工作不太稳定,在机构做家教是目前持续最久的工作——看起来不像那么冒进的人。一个弟弟大学刚毕业,另一个仍在上学——生活局促是真的。最近去了几趟医院,原因不详——再查就犯法了。
总之你得到的信息大致如此,你侧着脑袋在书桌上躺了一阵子,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猛地抬起头来几次,又纠结地倒了下去。
你其实也不知道这种选择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是确实并不是完全不可行,毕竟对你们好像都没有坏处。
最后你还是那么做了,为了表示某种更干脆的决心你甚至不愿意亲自联系他,像是安排把办公室的制冰机换个牌子一样轻易地就把这件事委托给了你的秘书,不加更多的嘱咐是为了让情况更加的明码标价——很惭愧你依旧觉得成功是意料之外。
你们在你家见了第一面,你早知道推门进去他会在你家客厅上等你,他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因此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些肉眼可见的紧张与忧虑,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但是也只有你推开门那一刻。随后听见声响的他站起身,很快看清了你的脸,那种担忧的神色便从他脸上消失了。
“原来是你,小姑娘。”他好像一下子将心放宽了,那种温和的神色又回到了他脸上,不过也立刻意识到你现在是他的金主,他的措辞太过轻率了,所以又改口叫了你的名字。
现在想起来你其实比他紧张一点,听见他叫你小姑娘的时候表情开裂了一些,但应当不是表现得太明显。
你们的第一次做爱就是在什么都没说清楚的时候发生的,你太紧张了,装模作样太过以至于不肯和他更多地交流。
现在想起来这是你最误的决定,你应该和他都说清楚先的,而不是直到坐在他腿间扶着他的性器往身体里送的时候才使他很没办法地亲吻你的唇角说你可能需要放松点。
至少不说清楚这种事,也该说清楚他为什么接受了以这种方式与你相遇,说清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说清楚他接续不断地去医院是为什么。
不然后来就没那么多事了,你想。
浴室里还静悄悄的,只有他踩在水洼里的闷响。张角将浴缸收拾干净了,站在你身前任由你抓着他的手百聊赖地晃了一会儿。
他问你:“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你点了点头,于是他俯下身来接住了你伸出来的双臂,手掌又变得冰凉凉,覆在你的脊背后,把你从马桶上抱着走回到了卧室里。
卧室里的顶灯比浴室里的光线亮太多,让你被放在床上的时候不由自主闭上了眼,再睁开来时松开了张角的肩膀滚到了软而宽的床铺上的另一头去。
你背对着他,拿着手机漫目的地左右滑动,最终点开了相册继续你已经接连做了有一阵子的事情,开始选取相册里与张角有关的那些并删除。
背后的床头柜抽屉被拉开又关上,动作很轻所以没什么声响,但你还是听见了,或者说你一直就在熬这一秒。
你听见扭开药罐倒出药片以及胶囊从一格格的药板里被掰出来挤破锡纸的声音,知道它们最后落进了张角的掌心,有些需要干咽,有些需要再伴一口水。
张角背对着你将它们全吞下,只剩下喉头上下滑动的吞咽的声音,你往往不愿意在此刻吻他,会吃到一嘴苦味。
你感觉眼眶有点涨涨的,鼻尖也透露出难言的酸涩,你觉得他好心狠,为什么只背对着你,如果真的不想叫你知道那他就应该藏得严严实实的,最好跑到庭院去,跑到车库去吃药。
到现在为止,你的包养契约已经随着他生命的流逝而有名实,比起爱抚,你更需要提前戒断。
难道你与他的相遇只是为了留下使用与被使用的痕迹吗?明明好像已经是标准答案一样的年上安全型了,带来的平静与安心,承载一切的平稳,结果其实是被贴上标签的玻璃瓶,外面看起来还满溢着爱,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被你从货架上取下来买回去,但是只能当成半封闭的容器使用。
张角忠实地履行着契约,对你们彼此都已知的有尽的未来恍若未觉。他在床边来回踱步几遍,最后随着一声响顶灯被关掉,光源的消失带着万籁俱寂环绕了整间卧室,你还没有躺进被子里。
而后你的背后一重,是张角的身躯压了下来,他从身后抱住你,像山峦倾倒在你背上,疲惫地靠在你肩上。
你知道他能看见你在删掉相册里和他有关的照片,但却不说话,只是让那莹莹的幽光投在你与他的脸上。他也学会默许了,虽然你根本不需要试探他的想法。
你的指尖悬在屏幕上顿了一阵子,最终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放大在屏幕上,照片上是他站在你的庭院里的背影。你拥有这个庭院,却很少打理,他到你家后或许是很闲暇,所以在待得不太局促后便偷偷摸摸把绿植往你院子里搬,都快造成小花园了你问他外面怎么回事,他还敢和你说他来之前就这样。
你在某个周末的下午在客厅的沙发上趴着,隔着窗偷拍他的背影以示意义的报复。他比所有绿植都要高,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可能是在为那盆兰花始终不开花而发愁,而此时正好有三两只燕子途径屋檐下,翅膀扑忽与鸣啼声使他抬起了头,你按下了快门。
于是在照片里他便好像望着那片漫漫的天,是很有生机,日子很长的。
那张照片浮在屏幕上很久,你们都没说话。你以前想要爱,现在你想要大家不要不幸,可是爱就是不幸,你想。
“你是要我摧毁你的对生的奢望吗?与消亡没什么两样了。”
你转过头去,看见光影映在他面庞上,照得他削瘦的五官很失真,你尽可能使语气温和,然而说的话却像是质问。
你看见他薄而干涸的双唇起伏着嗫嚅几下,最终把其他该说的话吞咽进去,只说:“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