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杜旬飘自大清早入皇城与墨老将军、冀悯和朱阅三位老前辈谈完重要的事后,便带着虽然严肃却有那么些轻松的心情继续着接下来的工作。
身为皇城护卫的一员,杜旬飘的身分地位虽然不是最高的,但由于他办事得力、又是自小从昔日的嶍王府中所出,因此在一干护卫之间也算是有不少的份量。
稍早冀悯在散会后又与他说了,为了不要过于张扬旗鼓而使机密洩漏,在护卫当中唯一知情的只有杜旬飘一人,就连护卫统领也都不知道有此事存在。
冀悯说道,若依照平日的训练等,要应付这些「突发状况」是绰绰有馀的,况且陛下与殿下不愿多年前的事情重蹈覆辙,因此知情者可说是越少越好。那时冀悯犹豫了一下,还道:就算连上京侯、二皇孙楚沉风也都没有得知这么详细的佈局。
只道那时杜旬飘听了这话后,情绪又立马沉重了下来。虽然平时他与楚沉风几乎是各不相干,但是这阵子可说是总会碰面的,万一楚沉风要问起自己来……还真的难以回答!
不过也罢!
起码到明天以前,恐怕杜旬飘都很难再碰上楚沉风一面,再说楚沉风真要问起、自己也不是没能力胡混过去,所以这些事情可算是杞人忧天了!
只是短短时间内得知了这么多消息、佈局,全都安排稳妥后,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还真的没什么头绪呢?而若是依据计划来进行,他明晚便要直接夜宿皇城了,所以……今日直到明晚最后的时间也算是自己的悠间时光了吧?
噢,对了。
杜旬飘想着想着,突然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忘了今晚要面圣的事情?」
兀自苦笑了声,这最后难得悠间的时光得来不易,这次若皇城真要变成战场,那么也不晓得自己的性命还会不会留存到以后呢?但,虽然如此,他杜旬飘也还是得在皇城当中做最后的确认与巡视,以确保往后二日、乃至更之后能万一失。
若此,也就不枉费眾人所下的苦心了。
杜旬飘一面看似漫不经心地充作自己仍在休假期间与遇上的诸多护卫弟兄和皇城内的人打着招呼、一面却也仔细着每个人的神情。若皇城内有什么不安分的傢伙,想必此时不是绝对地冷静深沉就是会特别慌张吧?
如此想着、如此巡视着,待到杜旬飘要走出皇城时,天空已染上了一片红霞。
「唉,还真是……悠间到毫去处啊!」
杜旬飘难得这样的感觉,也或许是有限的时间让向来习惯悠哉的自己法真正轻松起来,杜旬飘总觉得虽然心里的疙瘩在早上时稍有缓解,但现在却又有让人法言喻的心情靠拢上来……
他忍不住回想着过去若自己碰上类似的情形时都是怎么解决的呢?
凭着良心说虽都算是大事情,但上回叛乱之时他年纪还小,况且那又是突发事件,没办法同一而论。而若要依着自己几次任务什么的经验,不是他在自夸,而是总觉得过往的一切都绰绰有馀。
杜旬飘忽然想飞到长安村那儿找师父竺允道说说话,顺便想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想法?然则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与做为,自己真要出了皇城、出了京城,恐怕不被扒了皮吊掛在城门上也说不定呢!
那么既然哪儿也不能去……好吧!
「去找红凝!」杜旬飘的脸上浮起了笑意。那妮子城天闷在客栈内肯定要闷疯了!楚沉风与墨轩雪两人一个死板、一个寡言,总还不及自己能跟她说笑呢!想到这儿,杜旬飘原本紧绷的心也不禁舒缓了开来。
在杜旬飘要踏入客栈时,却见得柳红凝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座位上坐着发呆。
杜旬飘一面好奇着,一面也试探了一下柳红凝究竟在做什么,一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心态促使杜旬飘故意地融入了出入客栈的人当中,而后绕到了柳红凝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反应?
杜旬飘难得皱了眉头,绕到了柳红凝身旁又稍稍施加了力道道:「红凝,发呆啦?」
「噯……杜大哥?」听着柳红凝的声音总觉得她的精神不太好:「你怎么有空过来?」
杜旬飘道:「且不说这个,你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没精神?」
柳红凝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刚睡醒一般:「早一点的时候我在房间中觉得闷,想着要把窗子全打开透透气,但可能太久没活动筋骨,总觉得很疲累……」
杜旬飘觉得不太对劲,便抓起红凝的手探看脉象……
他不是什么医术高超的大夫,但身为皇城护卫,一点基础的医理总是有的。杜旬飘细探脉象,发现柳红凝先前被许太医、王佑和墨轩雪调养好的身子在几日前本还是有些虚弱,但这当下却是不见端倪?
意即,此刻柳红凝的脉象与常人异。
……谁?
杜旬飘放下了柳红凝的手,笑道:「我看你大概是脑子想了太多事情才会昏昏沉沉,要不等等看墨兄弟过来帮你诊诊脉,替你再看看是否要改方子调理?」
「才不,我还当真闷死了!」柳红凝笑了起来,但模样仍是令人担忧:「杜大哥,你认识楚大哥这么久,跟我说说他是什么人好不?」
杜旬飘为难地:「你真要听的话,我明天再说给你听。你该休息了,好吗?」
若是再让柳红凝像是往常一般缠下去,恐怕晚些她的主治大夫一出现,会把自己拆得稀巴烂也说不定呢!杜旬飘一边夸张地想着,一边也好说歹说劝哄着柳红凝回防歇息。
「晚饭都还没用过呢!」柳红凝想摆摆手挣脱杜旬飘的搀扶,但却徒劳功,只得以衰弱的声音道:「人家吃完饭就乖乖睡觉,但是杜大哥要陪我聊天!」
「好、好!」杜旬飘简直对眼前这个任性的小姑娘可奈何,由于心生同情,所以也不好对她虚应故事。因此杜旬飘吩咐了店家准备几项清淡的好菜,便让红凝倚着回房了。
柳红凝这般懒洋洋的模样看在杜旬飘眼里还真是前所未见,再加上刚才的脉象显示,她的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像是大病初癒后的疲惫一般,好好安稳地睡上个几天便成。
依据柳红凝的叙述,杜旬飘大胆地推测是有「什么人」再度向柳红凝用药,只是这次的人是要帮助柳红凝,而非要害她。
然则这样的推测就算正确也法令人放心。
杜旬飘自觉法在此时离开柳红凝去找墨轩雪过来诊治,所以只得守株待兔地等着墨轩雪明日一早甚或今晚会出现、解决这个问题。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回答着柳红凝紧追不休的问题:「其实我跟楚兄他也不是特别熟,就是认识吧!……」
「至少比我久,杜大哥可别想胡混过去!」
看着柳红凝几乎要是睡眼迷濛的眼睛,杜旬飘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从认识楚兄开始,就是你跟楚兄初认识一般模样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那……」柳红凝半信半疑,说话的语气明显迟疑了起来:「我以为楚大哥是沉稳的人呢!杜大哥觉得呢?」
杜旬飘似乎察觉了柳红凝心里有什么疑问要说出口,于是也就顺势道:「基本上他算是沉稳的人啊。身为上京侯的楚兄确实也多次被陛下讚许呢。」
柳红凝似乎不太同意:「我却不了解楚大哥怎么就那么容易衝动呢!」
杜旬飘讶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红凝哼了哼声,终于把早上发生的事情都跟杜旬飘全盘托出,一面还夹杂着气话,听着杜旬飘忍不住奈地摇头叹气。
「楚兄他……」杜旬飘迟疑了一下,而后小心地斟酌自己的用词道:「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难言之隐?」柳红凝哼道:「所以就能和墨大哥在我面前打起来了?」
杜旬飘叹道:「这阵子的事情太多,我想大家都心绪大乱了吧……」
「不就是比武嘛!」柳红凝气道:「一下子能扯出什么骯脏手段,一下子又大打出手的……我看搞不好东扯西扯,整个京城的人全都能扯在一块!」
吓,这妮子是认真的吗?
杜旬飘暗自苦笑着,搞不好还真如她的气话所说一般呢!于是心里头惦念着还是别再宽慰柳红凝莫要生气免得适得其反,一面道:「要不,吃完晚餐睡个好觉后,你明天总会碰上楚兄的,届时再直接问他好不?」
「不然还能怎么办?」柳红凝噘着嘴,道:「要不我看还是算了,等到比武完再解决掉李鸿岁宰相大人有什么麻烦的第三个要求什么的,再回头来说这件事!」
杜旬飘有些尷尬地陪笑着,若不是柳红凝此刻精神确实不太好,否则肯定也会发现杜旬飘的表情不对劲。
这顿饭,吃得可真彆扭。
最后,杜旬飘再度立于京城的街道上时,已是一更的时间了。虽说好说歹说地也劝着因为诸多不顺心的事情连串发生而闹脾气的红凝就寝,但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面想着趁着外头的集市还没打烊前再赶紧绕个几回探勘一下本来就已经再熟悉不过的京城、省得夜深了在外头走动,不但会被京官儿抓去问话,还会让有心人起疑。
这样盘算着的杜旬飘,才刚迈出自己的第一步,就看见远方相对之处各来了一个柳红凝口中「大打出手」的两个人物。
麻烦!
麻烦透啦!
于是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待到两人相近之时,才先向着楚沉风打了招呼、转而对墨轩雪道:「似乎有人治好了红凝……她才刚躺下去没多久,墨兄是否要过去看看?」
墨轩雪朝他点了点头,便逕直进入客栈内,留下了杜旬飘与楚沉风二人两眼相对。楚沉风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杜旬飘奈地将遇上红凝的事情和察觉的异状交待了清楚后,才道:「红凝一直向我抱怨你们兵刃相对的事情。」
「那,所谓。」楚沉风皱了眉:「倒是你这几日出入皇城,他们内外的佈局可都安排好了?」
杜旬飘点头道:「几位前辈、头领全都安排好,我的工作也是确定下来了。」
楚沉风没再细问:「可否有我的安排?」
「陛下与殿下未曾言明,而其馀的佈局也未把你算在内……」杜旬飘想了一下,道:「是否已经另有安排了?」
「有。」楚沉风道:「然则陛下与殿下会如此精心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似乎没有要说出口的打算,也就不再询问,道:「却不知明日的面圣陛下是否还会交待些什么东西?」
「妄测上意是不智之举。」楚沉风淡淡带过,道:「那么你看今日红凝她是否有提起面圣的事情?」
杜旬飘苦笑道:「也不晓得算不算有,她一面抱怨着,说要解决这些麻烦事后,再看看李相还有什么事情得要求、要一併结束了,好快些回长安村远离尘嚣呢。」
楚沉风沉默了一会,道:「这些事情的确是尘嚣不……却是不知她也身在其中。」
杜旬飘迟疑地问道:「我们瞒了她这么久,好吗?」
「不瞒也得瞒。」楚沉风皱着眉:「敌暗我明,你又怎么能够期待事事顺意?」
「也是。」杜旬飘叹了口气:「况且红凝她的脾性就是如此,谁也不能保证最后她究竟会是大哭还是大闹,或者索性连同我们都是池鱼之殃呢!」
楚沉风牵了牵嘴角:「她是真性情,不如生长在京城内的人一样彆扭,若是这样也是自然,届时可得乖乖认栽。」
杜旬飘看着楚沉风的心情似乎好些了,正暗自感到轻松时,墨轩雪从客栈内走了出来,道:「她已大碍。」
楚沉风冷道:「说清楚?」
墨轩雪对于楚沉风的冷言相向并不在意:「有人在红凝的房内、茶水以及食物中下了极好的稀罕药品,红凝可以说是完全见好了。」
杜旬飘讶道:「还当真有这么奇的事?」
墨轩雪道:「依着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好生睡个两三日便全大碍了。」
楚沉风道:「就连动武也可以?」
「可以。」
杜旬飘提出了早前徘徊在自己心中的问题道:「这是可喜之事,但是究竟是谁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送方子过来、而是採取这样方式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会这么做了。」楚沉风的表情有些鄙夷:「那位李相,真是用心良苦。」
「若不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怎么还会如此用心呢?」杜旬飘笑着:「只可惜嘛!人家恨他入骨。」
并没有与楚沉风和杜旬飘两人一样一搭一唱,墨轩雪知道他们会故意地这么放开来说,是因为有人跟着自己暗暗地走了出来。先前他并不予理会,乃是因为说的事关紧要的事情。但现在情况似乎又不太相同了?
于是,墨轩雪看着楚沉风和杜旬飘两人极有默契而近乎同仇敌愾的反应,道:「我明日清早便会来此,告辞。」
杜旬飘依礼抱拳做了个手势表示道别,而楚沉风仍是那贯不搭理的态度。两人「送走」了墨轩雪后,果不其然一顶轿子坐落在他们面前。
「臣李鸿岁见过上京侯。」
由轿夫掀开了轿帘,李鸿岁踏步而出的模样自信满满,甚至让杜旬飘觉得病态。楚沉风一挥手表示免礼后,两人的双目相对,最后,李鸿岁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