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大悲大喜
新房之外。
大伯徐文广杵在门前出神，手中捏紧檀木手串，目光紧盯住结界幽影，时不时拂袖擦拭额头。
四叔徐兴国背负双手，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足下牛皮屐重重踏在酱色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伯之子、徐振云堂哥徐白冰，坐在檐下西角的青木台阶上，双手摊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一脸忧心忡忡。
唯有一男一女两个稚童，在木棂栏杆的缝隙中钻来钻去，没心没肺的嬉戏。
除了三叔徐长陵在隔壁默默陪伴冉大洲，徐家众人，大都汇集院中。
气氛出奇的压抑。
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聚着脑袋，小声嘀咕着什么。
忽然，徐庆雷快步来到徐兴国面前，道：“爹？我去寻坊西的钱知宾？灵堂、孝布、乐器、司仪、酒席，他家全包。好在喜事变丧事，桌椅碗筷一应家伙都是我家现成的，所以我争取让他打个八折。”
徐兴国大怒：“住嘴！不成器的东西，别来添乱！”
心怀侥幸，想要抗拒；但是思来想去，深渊之外，并没有任何可能的“万一”。
九年前，东华坊十七户人丁联合，机缘巧合之下曾合力斩杀了一只九品妖修，事后每一家得到赏银近三百两。
而绝大多数并无潜力之人，十二岁之后开启“俗学”，进入官办学堂，学习的内容也无非是经史子集、算术物理，医卜星象等，只是更杂更浅，更接近于日用。
庭院中玩耍的男童，唇红齿白，身上小团衫脏兮兮的。听到“白事”两个字，立刻双眼放光，咚咚咚跑到徐兴国面前，仰着脑袋：“爹爹，又要吃席了吗？”
在大晋仙朝，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只圆形的木盒，中间开一道口子。
三叔徐长陵、四叔徐兴国各自生了两个小子，徐扶风、徐承露；徐庆雷、徐静雨。
就在此时，室内忽然明亮，结界瞬间消去。
又因为年纪相仿臭味相投，被斥为“三害”，只等年满十六之后进林坊做工。
但推开房门的一瞬，却见徐振云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似乎将妖怪独力斩杀了。
徐振云一挥手，不屑的扬起头：“今天才发现二哥厉害？由此可见，你们三个果然资质欠缺，后知后觉，不愧是徐家三大废材。”
一个个喜气洋洋，精神焕发，将徐振云围在当中。
站在红色木门前的四婶连忙赶来，连忙将徐静雨一把抱走。
徐家小有资财，家底颇为殷实，已有了小型家族的底子。
褐发中年早已不见踪影。
徐家五兄弟，除了徐振云五叔徐大海迄今尚是光棍外，其余四人，每人都是两个子女，同一辈的堂兄弟姐妹，共有八人。
如今又得三枚黄叶笺……
除非书写用的信笺，是大晋仙朝颁赐的“黄叶笺”。
就在此时，徐振云身上蓝芒豁然消散，缓缓睁开双目。
以神都而论，家家户户的告求盒中都有纸条。但得到反馈、解决的幸运者，其实不到千分之二三——
是啊，徐振云只是一个体术八段，怎么可能独力斩杀妖修？
当今之世，童子年满五岁开始，开始“启蒙”。
徐庆雷精神一振，快步上前，结结巴巴道：“监察使大人，你是说……我二哥没死？”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心中有什么愿望，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并非异想天开、贪得无厌，可以书写下来，投入木盒之中。缘分到了，半隐红尘的修道者，访查周游，就有可能替伱解决。
徐庆雷双眸闪光，第一个跑上前来，竖起大拇指，大声道：“二哥，真想不到……体术八段斩妖……你真厉害！”
徐文广等人面面相觑，脸色在红白之间变幻，茫然无措。
divclass=contentadv少女轻咳一声，朗声道：“徐振云以体术八段，独力斩杀妖修，立下奇功。按照大晋仙朝之规制，赏赐……赏赐……”
徐扶风、徐承露，也是一齐点头如小鸡琢米，同声道：“二哥真厉害！”
少女仿佛打量白痴，奇怪道：“他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突然有高阶修道者到来，告诉大家新娘是妖族假扮，徐振云已然无幸，仿佛天降晴天霹雳，将所有人从云端劈到谷底。
徐兴国脸色一黑，没好气的大喝：“就知道吃！”
今天是徐振云新婚的好日子。
但是这样的事情，犹如抽奖，并不能真的作为倚仗。
徐兴国重重叹息，眼神中却透着茫然。
确有潜力的，经过两年的预备训练后，会在十二周岁开始进入各大书院、武院、棋院、乐坊，乃至观微学宫进行专业的学习，号称“道学”；最终通过“国朝大选”，竞争修道者资格。
不难想到的答案浮出水面。
然后空间被快速封禁。
大伯徐文广经营一家铺子；徐长陵、徐兴国在“八部城关”中的林部中最大的林坊担任中层职司；徐振云之姐姐徐清霜，同样也是经营着一家食馆。
徐静雨年方五岁，在他的记忆之中，四邻街坊做白事，等同于上门吃席。
大伯徐文广思绪发散——
今天，这样最纯粹、最真诚的欢喜和赞誉，却是前所未见。
褐发中年的声音，在徐家人心中飘荡：“大胆妖怪，夺舍之后不从速离去，还敢玩灯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