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暝知道,眼前这一切十有八九是幻象。
可鼻腔内不断涌入的血水,以及那种仿佛铁锈一般的甜腥味道,加上窒息的痛苦,让冬暝奋力地想要朝着血池之上游动。
“啪!”
一双双冰冷的手,却在这时纷纷抓住了他的身体。
冬暝下意识看了一眼,下方密密麻麻,不说上千,也有数百,一个个凄楚绝望的腐烂面孔,死死盯着冬暝,似乎要将他也一起拖入地狱一般。
逐渐的,那腐烂的骨手,却如同刀刃一般,直接刺入冬暝的体内。
身体被洞穿的痛苦,让冬暝天旋地转,头脑发昏。
“噗嗤!”
一只只骨手,开始撕扯他的身体,刨开他的胸口。
冬暝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直接拽了出来。
一种比死亡还难受的混乱感,开始让冬暝逐渐分不清眼前的情况。
“冬暝……冬暝……”
恍惚之际,耳畔传来了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陈篁阁主?还是地形夜叉?
是自己的兄长?还是随行的裴亮和曼铃君?
忽然:
“喳喳!”
清透的尖叫声下,冬暝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还是那座铜质香炉。
衣领当中,三青鸟正滴溜溜地看着他,发出一阵清脆的叫声。
“小家伙……”
冬暝长舒了口气,将清香插入其中。
看着身边两人,也刚刚将清香插入其中,冬暝估算着,自己虽然在血池幻境当中不算短,但在外面,似乎也就一两个呼吸的功夫而已。
上香结束之后,冬暝将曼铃君和裴亮拉到一边,和他们悄悄说了自己刚才看到的血池幻境。
曼铃君眉心一皱:“我听楼主说了,你如今是夜行八部暗四部成员之一,你们夜行八部的人,对妖魔鬼怪的一些玄奇感应,会比常人来的敏锐。”
“恐怕……这是冥冥之中,给到你的提示。”
裴亮小声说道:
“这么说来,这祭祀……”
冬暝沉着脸,点了点头。
既然是在祭祀上香的时候,出现这样的问题。
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三人彼此对视,心中了然。
看来,这碎叶城当中,阴诡之事着实不少。恐怕那人面怪蛇,也只是开胃小菜了。
……
冬暝三人,和其余突骑施的民众一样,站到了一旁。
这时候,他才发现,每个人的位置,似乎是很早就确定好的。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民众,都聚集在祭坛的四周。
不远处的很多房屋的巷子里,也隐隐的都站满了人。
至于将军阿斯托,则是和慧心师,一起站到了香案之前。
一旁的仆从,递上一个木盘。
只见那木盘当中,放着一张羊皮卷轴。
慧心师拿起羊皮卷,徐徐打开。
这一刻,一阵阴冷之风忽然吹起,晃的那香炉中的线香,纷纷折断。
冬暝看着自己三人刚才插入的清香,已然变成了两短一长,顿时眉心一跳。
在诸多法事当中,两短一长所代表的,可是凶兆!
“汝等当知,即此世界未立已前,净风、善母二光明使,入於暗坑无明境界……”
慧心师开始念诵经文。
这一刻,念诵之声,竟是道道如雷,响彻整个碎叶城中。
一旁的碎叶城百姓们,纷纷跪拜下来,默默俯首叩拜,口中还跟着念念有词。
而原本的黄昏之景,云端之上,那一片金红之色,竟逐渐的开始晕染开来。
如同水墨图画进入水中,散溢一般。
那金红色逐渐晕染,竟化作一片鬼魅腥红!
远远看去,那如同人血的暗红之色,布满云彩,甚为不祥。
“轰隆!”
“轰隆!”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冬暝下意识地嗅了嗅,却感觉空气中一阵血腥味道。
怀中的三青鸟,更是畏惧的瑟瑟发抖,仿佛察觉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一样。
冬暝不由地看向裴亮和曼铃君,只见两人的眼神忽然有些怪异起来。
那是一种,如同四周信徒一般的狂热和忠诚。
就在这时,裴亮、曼铃君两人,竟不由的想要跪拜下去。
冬暝见状,眉心一跳,沉声道:
“小家伙,帮帮忙!”
三青鸟有些畏惧的抬起头,通人性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明白了冬暝的求助。
小家伙颤颤巍巍地,仿佛壮着胆子飞到了裴亮和曼铃君身后。
“喳喳!”
清脆一声,在这如雷轰鸣的诵经声中,自然微不足道。
可原本,已经神志不清的两人,浑身一颤,眼神骤然清明。
三青鸟又赶紧钻回到冬暝衣领之中。
两人看了冬暝一眼,自然是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谬,看着慧心师,眼中不由忌惮无比。
“……其五类魔,黏五明身,如蝇著蜜,如鸟被黐,如鱼吞钩……”
“……禁五类魔,皆於十三光明大力以为囚缚。其十三种大勇力者,先意、净风各五明子……”
“……说听唤应如喝更者,其第十三窣路沙罗夷如断事王!”
诵经之声骤然停下。
顷刻间,雷霆骤停,狂风骤宁,那盖顶乌云,竟忽然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紧接着,便是朗朗晴空,阳光绽放!
冬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骇然。
如今已是酉时,天色将晚。再加上这么一顿折腾,天早该黑了。
可此时此刻,竟似午时,阳关明媚,如临白昼!
裴亮和曼铃君显然也没有料到,这诡异的仪式竟能改变天气,震惊之余,耳边却闻一阵哭声。
回头一看,却是自己身后不远处,一名碎叶城老百姓,正捂脸哭泣。
“我……我忏悔……我忏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