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并不在乎,他所求的婚姻从不是其他家族那般信奉的延续血脉,他只是爱塞西莉亚而已,有没有孩子根本不重要。
可或许是偌大的别墅只生活着两人,显得有些冷清,他不在意,塞西莉亚却时常面露哀伤,夫妻二人出行时望着其他的一家三口,她总会流露出羡慕与落寞的目光。
男人敏锐地发现了妻子的纠结,他在塞西莉亚伤心时真心地说过:“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孩子只会抢走你对我的爱意,我不想要那样。”
明明是她不能,他却说是他不想要。
那时,塞西莉亚害羞地笑骂他,却在心里爱极了他的体贴和傻气。
可谁料,一语成谶。
最开始,只是生理期的延迟,他们都早坚信了被历史佐证的“事实”,所以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作息问题,多调理一阵就好;
而后来,变成了时常的干呕和食欲衰退,以及小腹的异样……
夫妻二人在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后终于确定了——他们将有一个孩子,这座别墅将迎来一个新生命,流淌着他们的血。
塞西莉亚数次流着泪感谢命运垂怜,她在捱过二十多年的孤独和痛苦后,不止等到了她此生的挚爱和栖身之地,竟还能亲自孕育他们爱情的结晶……
但是在最初的惊喜之后,塞西莉亚也渐渐不安——从未有过狼人和人类诞下后代的记录,至少她从未听闻……
他们的孩子会怎么样?
也会继承她的狼人血脉吗?如果是的话,难道她的孩子也要承受数十年那般非人的痛苦折磨?
这孩子真的能好好降生吗,会健康吗……?
但无论如何,这是她和挚爱来之不易的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塞西莉亚是那么温柔坚强的女性,还有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相信他们一定能护好这个孩子。
可与预料中不同,塞西莉亚怀孕后身体愈发孱弱,尤其到了后来怀胎七八个月时,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她的脸颊渐渐凹陷,愈发清瘦,就连满月狼人化后往日柔顺漆黑的毛发也泛了病态的灰,男人在像往常给她梳理毛发时心痛的发现——每梳一下,那柄木梳就多几卷他爱人的毛发……
男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不是没想过堕.胎,可妻子却怎么都不肯……
从理智上说,这个孩子是狼人与人类的混血,根本无法从狼人族群那贫瘠的历史中窥见半分,谁都不知道去堕胎会发生什么,万一塞西莉亚的身份暴露了呢?
而从情感上说,塞西莉亚不肯放弃他们的孩子,她根本做不到,她经常能感觉到那活泼孩子和她的互动——她已经是一个母亲了。
但好在他们生活在贸易枢纽特拉弗斯,好在男人有自己的物流公司,他凭借这样的便利总算找到了几种塞西莉亚能吃进肚子里不会吐的水果和食物,她总算是好多了。
夫妻二人都松了口气,塞西莉亚抚摸着鼓起的小腹,目光无限温柔:“这孩子以后肯定会很健康,他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学会抢食了呢。”
所以之前的孱弱是因为孩子在抢营养。
男人没好气地说道:“只是苦了他妈妈,也吓坏了他爸,我希望他出生以后不要再和他爸抢他妈妈了。”
“你瞧你,怎么还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吃上醋了?”
“我就知道,我早说过孩子会分走你的爱。”
“那不一样的,亲爱的。你知道的,我永远爱你。”
可是好景不长,正如之前所说——狼人和人类本不能有后代,这孩子的孕育是一场意外,是造物主的漏网之鱼。
而这样的意外早在孩子尚未出生时,在塞西莉亚以狼人姿态衔起那束玫瑰时,就被标写了价码。
而价码是高昂的,残酷的,是男人散尽家财也无力支付的。
这个孩子诞生的那天,是满月。
塞西莉亚以虚弱的狼人姿态,竭尽全力,诞下了人类的婴孩。
而巨狼,死于大出血。
当婴儿的啼哭响彻别墅的地窖,当恐惧到泪流满面的男人从血泊中抱起那健康圆润的女婴,与之相对的,是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巨狼。
在弥留之际,塞西莉亚的狼瞳盛满了欣慰与近乎无限的爱意,望着她深爱的丈夫和他们的女儿。
她说,亲爱的,别哭;
她说,这是我们的女儿,她叫伊芙;
最后,她说——
我爱你,我永远都爱你们。
伊芙,这个名字在维德语系中拥有极富生命力的美好涵义:
伊芙,意为“呼吸”。
男人怀里,伊芙在啼哭,而巨狼阖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塞西莉亚用生命创造了历史上从无的奇迹——她将自己的呼吸,渡给了被她命名为伊芙的女儿。
她用生命祝福她的血亲。
而男人怔愣着抱着伊芙,这是他的妻子塞西莉亚用命诞下的。
他攥着她的命。
是无法挽回的意外,是他根本付不起的价码。
——“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孩子只会抢走你对我的爱意,我不想要那样。”
她不止抢走了塞西莉亚对他的爱,还抢走了塞西莉亚的呼吸。
一语成谶。
满月的别墅,是充满生命力放声啼哭的伊芙,悲痛跪倒在血泊中连哽咽都遗忘的男人,还有那安详阖眼的巨狼。
塞西莉亚,死在伊芙会叫她妈妈之前。
【作者题外话】:伊芙在希伯来语中,就是呼吸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