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女士的死亡犹如一根挂满倒刺的荆棘,残忍扎进围在她身边三人的心脏里。从前比斯利孤儿院那毫无血缘的一家四口只剩其三,好似昼夜流转的天空被生生割走一半。
他们本以为,温蒂永远都会温柔的停在那里,挂着她那足矣治愈一切的开朗笑容,备好一桌晚餐,道一声“欢迎回家”。
可是温蒂的死太过突然,突然到当它真的发生时,根本没人肯相信。
那只是去年初夏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卡尔如常去私人诊所当药剂师上班,老奥利弗照常驾着马车去进货,而乔迪则挎着布包去市场买新鲜的番茄和打折的鸡蛋,筹划着当天的晚餐。
可是,只是买个菜的工夫,温蒂怎么就死了呢?
没有人相信。
哪怕是亲眼目睹大火被扑灭,看着消防员进入那化为残败废墟的家,将一具碳化的骸骨放在她面前叫她辨认,跪在地上的乔迪也不相信那是温蒂的遗体。
进货回来的老奥利弗不相信——他把一瓶瓶烈酒扔碎在消防员的身上,赶他们走。
闻讯赶回家的卡尔不相信——他像疯子般不停在街上徘徊,嘴里念叨着什么,指着齿轮街的路牌一个劲求助地问围观的行人:这条街到底是哪里,他迷路了,他找不到家了。
他们都不信,不信那具碳化的尸骨是他们的温蒂。
他们的温蒂是那么温柔漂亮,比什么都漂亮,而那漆黑的、一碰就染了满手黑的人型,不可能是她。
她就算死,也应该是带着笑容温柔的安眠,被烈焰吞噬活活烧死从不该是她人生的终局。
可现实就是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比斯利孤儿院,也没有了它的院长,那天之后温蒂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温蒂就成了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根刺;
成了卡尔花掉所有积蓄竖起的一座洁白石碑;
成了乔迪在吧台后调酒时下意识走神的方向;
成了老奥利弗梦呓的名字,以及他永远不肯喝醉的理由。
再后来,他们在努力朝前走,试图剥离那根刺,带着她的人生共同朝前走。
于是卡尔就成了另一个“温蒂”——他学会了她的温柔,肩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他还接过她的衣钵,新的孤儿院马上就要竣工;
乔迪也在努力,她曾是第一个认清现实也猜到那场大火另有隐情的。她恐惧却清醒,她知道温蒂这一生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三个,卡尔很累,奥利弗老了,她需要照顾另外两个人。
但是三个人里,好像就只有老奥利弗,永远陪着温蒂留在了那场大火里。
乔迪曾偷偷听到他埋怨过温蒂——她曾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轻易的出现,救赎他的人生,可为什么,又在救赎过他之后轻易地离去,连一句遗言都不肯留下?
还残忍地给他留下两个牵挂,叫他想去陪她都做不到,怕她责怪自己丢下那两个孩子。
他并非不愿走出来,他是走不出来了。
乔迪四下张望着,很快,她就在僻静处寻到了老奥利弗的身影。
还是那样不苟言笑,板着一张脸,但看起来比今早离开跛脚狼时,脸更红些。
应该是刚才找地方喝了几口。
看起来没事,嗯,没事的……
乔迪安心了些,他相信老奥利弗会好起来的,他就算走不出来,也已经迈过了想不开的阶段。
而今天,是如此特殊的日子,是他们期待到夜不能寐的日子。
复仇之日。
关于去年比斯利孤儿院的那场火,如今的他们已经知道了真相——一场失败的强买强卖,最终因一把火而达成目的;
可他们都早已不再关心真相,只关心真凶。
他们要的是血债血偿。
他们凝望,他们见证,从今天之后,温蒂的在天之灵可以好好休息,活下来的人也要越活越好。
于是乔迪冰冷的、一眨不眨的注视起十米开外的行刑台:
焚毁他们家的始作俑者,令温蒂葬身火海的凶手——
第二羽翼的首领和成员们,以及曾包庇他们的保护伞们,正被押送着走上行刑台。
一个个罪恶的脖颈,被拴在了绞索里。
而乔迪却想要一团火,一团从雨季的天穹降下的怒火;
一团足矣映红她脸颊,占据她全部视野,将人焚烧殆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