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什么时候开春呢?”
猫儿的声音打断了道人的沉思,道人一低下头,便对上了她那双琥珀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还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
“怎么了?”
“我们又要离开长京了吗?”
“是的。”
“以后就见不到她了是不是?”三花猫说话时扭头看了眼外头,显然是在说刚刚离去的吴女侠,“就像是舒某一样。”
“可能要很多年后才见得到了。”
“是哦……”
“三花娘娘舍不得她吗?”
“唔……”
猫儿仰头把她盯着,那双眼睛真是好看极了,里边有疑惑,也有思索,但依然显得纯净,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三花娘娘只是觉得女侠笨笨的,可能没了三花娘娘,要很久才能学好字,三花娘娘又觉得她有些厉害,可能会学得很快……”
“怕她不知不觉超过三花娘娘?”
“……”
猫儿愣愣的盯着他,心里是想要反驳的,但又说不出口干脆便愣愣的将他盯着。
“这个,就叫舍不得。”道人对她说。
“这就是舍不得吗?”
“是舍不得的一种形式,叫做挂念。”
“唔?”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舍不得的形式千变万化,有的很容易被我们发现,当场就能知道,有的则藏得很深,要很久之后才会发现。”道人很平静的对面前的猫儿说道,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立马说,“不过三花娘娘若是不想多年后再相遇时被当年的学生超过的话,还是得多放一些心思在学习上才是。”
“你说得对……”
猫儿若有所思,下意识点头,只是很快又疑惑的问道:
“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吗?”
“是的。”
“他为什么要砍死帮我们忙的人?”
“人事复杂,难以说明。”宋游又沉默了下才说,“人间有人间的规则,现在人间的规则就是这样。”
“不讲道理!”
“三花娘娘通情达理。”宋游附和了她一句,“此乃时代之疾,小管无用,大管麻烦,要用很长的时间。且让我们先去看看别地人间。”
“那我们开春又去哪里呢?”
“去南边。”
“南边。”
“南下是丰州,丰州有业山,不知道皇帝和国师在那里搞什么鬼。”宋游平静的对她说,“那是别地人间,又是人间之外。”
“人间之外……”
猫儿重复着他的话,趴下来一动不动,直勾勾把他盯着。
道人也坐着不动,仿佛入定。
天下的鬼越来越多了。
似乎预兆着地府将成。
业山鬼城定然不止国师,皇帝的图谋是阴间之主,地下鬼皇。然而神与人不同,这位皇帝或许是位了不起的帝王,他当帝王可以,但做一个远离人间且不会退位的阴间之主却不太行。相比起能力,对神灵而言,更重要的是德行。何况宋游还不确定从二十多年前开始、一直到前两年才平息的北边战事是否于此有关,若人皇为成鬼皇、加速地府建成而葬送北地千万生灵,又如何能做鬼皇呢。
宋游还有更多疑惑。
总之得先去业山看看才知晓。
倒是也不必太急,这种事情,能以几十年作为跨度已经是国师和皇帝人为推动的结果了,正常来说,它是可能要用上百年来演化的。
……
连着便是几日过去。
几日以来,吴女侠都没回来,不知寻到了蔡神医没有。倒是官府又来请了一次三花娘娘,请三花娘娘去城外捉鬼,又挣了一笔赏钱。
正好到了冬至。
冬至是一年中夜最长昼最短的一天,阴盛而阳弱,对于长京人来说,也与别的多数节气有些不同——
冬至官员是要放假的。
官员休沐三日,受其影响,长京许多做工的人,也会放假一日,就是那些做苦营生没有假期的,往往也会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驱驱寒气。
这一天街上也是很热闹的。
宋游故乡有冬至喝羊肉汤的传统,于是便拿着三花娘娘刚挣来的钱,带着她去西市走了一圈,说要给她煮一锅羊肉汤喝。
三花娘娘是懂道理的,知道用钱来买肉吃是应该的,总比用来买别的没有用的东西好。出去替人捕鼠驱邪挣钱然后用来买肉,和出去捉兔子、鱼回来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还更方便些,只是为什么非得吃羊肉,让她有些不解。
羊肉最贵了。
“羊肉是冬令补品,能御风寒,能补气血,冬日很适合吃羊肉。”
道人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猫儿向来问题多,心中疑惑,想问一堆为什么,偏偏自己是只猫,这里人又这么多,她开不了口,便只得憋着,默默跟在道人身后,看他花钱。
只见道人先买了几斤羊肉,买了两条鲫鱼,切了一小方豆腐,找遍大半个西市,买了一把豌豆尖,顺便买了不少香料,是为下次离京做准备,离了京城再想买齐这些香料且想保证质量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至少得准备足以走到阳都的量。
香料都买好了,闻着味道,不买一斤牛肉半只鸡,实在感觉欠点意思。
道人回头与猫儿商量。
猫儿没有发表意见,想来也是愿意的。
道人花了不少钱,这才提着东西,带着猫儿,慢悠悠走过长京,回到家中便开始忙碌。
三花娘娘化作人形,坐在灶前老实烧火,一边烧火一边仰头盯着他的动作,不知是纯粹的疑惑,还是隐晦表达他多花了钱:
“你煮羊肉汤为什么要买两条鱼。”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在我的家乡,煮羊肉汤都是要加鲫鱼的。”宋游笑着,忙碌之余,依然对她讲话,“三花娘娘可知鲜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