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原本想告诉他,铁证如山,基本等着坐牢的话,终究咽回了肚子里。
21岁,运毒五公斤,不管他究竟打没有打开箱子,知不知道里面是毒品,二十年跑不了的。
二十年之后,他出来已经四十了,他的老父亲老母亲还在不在?他这个儿子还能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一个四十岁的人,和社会脱节二十年,没有学历,没有任何一技之长,出去也是一个废人了。
我心里涌现出很多话,但是都没说出口,我觉得我要是说出口了,我都恶心自己。
我看着魏来急的哭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上午打电话的米澜。
我扔下一句话就要离开,我说我想办法,会让你爸来看看你。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回头说了句:“不过别放弃,再里面好好听管教,我还会再来的。”
魏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站起来喊道:“陆律师,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然后就被狱警督促着带走了。
从狱警那边拿到了魏来父亲的联系方式,离开看守所已经是下午了。
出门一看,那个出租车司机早跑的没影了,我啐了一口,就知道这孙子不靠谱。
懊恼的提着文件包往市区走,这会初秋下午,又热又晒,日头正毒,汗流浃背,脱了西装搭在手上走出去几公里,荒凉的路上连辆车都没有,此时太怀念我那辆不知道几手的桑塔纳了。
脚也被皮鞋磨的疼,索性脱了鞋用手拎着,穿着袜子踩在滚烫的马路上,又走了好远,看这天际线和马路交接,我突然感觉人生就好像这条路似的,又累又烫,看不到尽头,但是你又不得不往前走。
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喷着黑烟的老式三蹦子,给了老乡十块钱,带我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坐在三蹦子上颠簸着,我想起一个电影,叫马背上的法庭。上大学的时候老师组织看的,讲的时一个山区的老法官带着国徽,骑着马穿梭在大山里,给村民断案……现实里哪有这么良心的法律人?都是老刘这样黑心歹毒的法律贩子。
辗转好久,终于回到车里,感觉无比踏实,我趴在方向盘上趴着眯了一会,准备回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租了五年的长租房。
房东是个上海远嫁过来的小阿姨,姓林,五十来岁,喜欢穿各种各样的旗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公是这边的小包工头,五年前和小三出去喝酒应酬喝死了,关键是小三还怀了孕,小阿姨又哭又闹说活着不让人省心,死了还让人惦记,小阿姨给了那个小三一笔安家费,保住了这几套市中心的老房子,后半辈子靠着房租,倒也能衣食无忧。
我的房子在她楼下正对着,偶尔能听到她在楼上放老唱片,一个人踩着高跟鞋跳舞的声音。
“楼下那个卖猪肉的小赤佬,缺斤少两的,侬晓得伐?”
“隔壁栋刘阿姨家媳妇出轨了哦,现在的人脸面都不要的……”
“小陆,我熬了玉米排骨汤的,留了一碗,侬尝尝鲜不鲜?”
我回家爬楼梯时候,她能听到脚步声,就会探出头倚着栏杆,来和我搭腔闲聊几句,有的时候能蹭点吃喝,也从来不催我交房租,说年轻人在外打拼不容易的,晚点交也不碍事。
一个地方住的时间长了,就懒得动,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一租就是租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