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类最可怕的一点,是同化。当一群人都认同了某一个说法,那无论怎样争辩,这个认知都不会被改变,要么沉默不语,随波逐流,要么螳臂当车,被他人撕碎。转瞬之间,便能够黑白颠倒。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纯粹的白与黑,善与恶。
克蕾克丝贝想,这个故事的结局她大概知道了,不用再往后看下去了。人类,确实是一个可怕的种族。所有生物都在为了生存而斗争,人类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的斗争手段,远比其他的生物更加虚伪,残忍。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关上了门,属于先生的那间卧室。手中依旧持着男人的第一本书,难怪他的态度总是如同雾一般,温柔又冷酷,像极了分裂的灵魂。
虽然温柔,却不留余地的用最恶意的态度揣测着名为人类的种族,像是厌恶这个种族,又像是厌恶自身。克蕾克丝贝站在原地,水银色的长发并没有因为月光的消失而失去光泽,反而在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她是冰雪塑造的蛇,那些飘渺虚幻的荧光在血液中流淌,又在鳞片上闪烁。
先生,也曾是人类吧
克蕾克丝贝眨了下眼睛,这么想到,她与男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不像人,像是幽灵。
金黄色的瞳孔纯粹,却太过纯粹,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太阳只不过是在释放光,却没有更深一层的含义。那对美丽的,威严的,灿烂的,刺眼的黄金瞳,是价值连城的工艺品,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却也是男人,缺乏人性的证明。没有任何一个人,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一步一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裙摆在脚踝上方,轻轻擦过沙发上装饰用的流苏。克蕾克丝贝关上门,腰背挺直,她靠在门上,眼睛看着窗户外面,不知何时,笼罩在月亮上面的乌云被吹散,漫天的星光闪烁。
第一次,她想做点什么,为他人做点什么。
水银色长发的少女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风猛地吹了进来,她慢慢的跪了下来,冷清的月光如同当年遇到那片美丽的湖泊,让她想起了故乡,也想起了恍惚之间的温柔金瞳,她知道有什么不对了。她的先生,她的太阳,失去了七情六欲,宛如苍天操控的傀儡。
无数的线将他紧紧缠绕,一双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线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天空。
银白色的瞳孔里出现了一根又一根的线,它们从地面延至天上。世界,是个巨大的茧。
少女双手合十,轻轻低下头,闭上眼睛,繁星像是受到了召唤,散发出浅浅的光芒,月光如流水般温柔。冷酷却又温柔,这就是天。水银色的发丝无风而动,一点点飘起,像是浸在水中,但是那发丝却如同连接着天与地的线,一样的色彩。
如果,如果有一天先生能够取回情感,或者,他能够遇到一个愿意与他分享喜怒哀乐的人,那该有多好
所以
“当我遇到您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穿着女仆装的水银之蛇露出一个浅浅的,像是设定好的机器一般,有些虚伪的笑容,却能够让人轻而易举的看出她的开心。
卖药郎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
不知道何时,风雪已停,黑发的男人站在冰雪之中,似乎在等待什么,深沉的夜色里,倾泄而出的银色月光如同星河,围绕在男人的身边。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清了先生身上的线。”克蕾克丝贝也看向下方,声音清浅,“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见过,只有一根线,始终连接。”
“那么,我先告退了,先生那里还需要我。”女仆恭敬地弯下腰,迈着坚定的步子朝男人走去。
卖药郎看到水银色长发的女仆将手里的披风披到对方的身上,然后在距离男人半步的地方站定。
无论何时,她都会跟在男人的身后,作家也好,君主也罢,她永远都会在那里。
世界,是个巨大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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