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小疏,我在乎,我不愿一生和他绑在一起,受其影响,我是独立的个体,不是谁的天命,如果不能斩断和他的因果,我会产生心魔。”
她叹道:“是我自愿的,小疏,没有谁逼我,师姐是自愿的。”
她擦去池疏脸上和下巴上的眼泪,按着他的后颈又去吻他,她温柔看着池疏颤动的眼睫,没有说的是,自从遇到燕疏朗,她的记忆就慢慢开始古怪起来。
记忆中弄云顶的夜晚,有人背对着她在晚风庭里忙前忙后端菜,她知道是池疏,也听见了池疏的声音,但那人一转过来,竟然变成了燕疏朗的脸,燕疏朗笑着看她,说道:“江尤寒,你回来了。”
情况愈演愈烈,甚至演变到她脑海中和池疏在床上、草丛中、海边缠绵交合的画面中,躺在她身下哭泣呻吟的人的眉眼,也渐渐朝燕疏朗的长相变化。
天道竟然在篡改她的记忆。
她不禁痛恨作呕。
如果不及时制止,不出一月,她就会全然忘记池疏,到时候她爱的到底是池疏还是燕疏朗,她自己也不会知道。
她将改动的记忆全部封存,一个字也没对池疏吐露。
她爱的是池疏,从头到尾只有池疏,任何人都法改变这一点,哪怕是天道。
她抱着池疏深吻,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她每天都看着这张脸,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他的笑、哭、撒娇、伤心、难过、渴望、情欲,种种铭记在心,天道可以篡改她的记忆,却篡改不了她下意识的反应,不想让池疏伤心。
这些烦恼,就让她一个人承受吧。
江尤寒抱着池疏在床上缠绵到酉时的尾巴,从他体内退出来给他盖上被子,她穿好衣物将额头与他相抵。
“我和燕疏朗有约,若我半个时辰后还没回来,就来西苑的园林找我。”
池疏冲她伸手,江尤寒低头亲亲他,他用遍布吻痕的手臂紧紧抱了她一下,这才乖巧点头。
江尤寒在昏暗的天色中穿行,很快就来到园林。
燕疏朗早就站在那里等她,玉笛在他手中发出哀怨悠长缱绻悱恻的曲调,害地像一支普普通通的笛子。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玉笛。
“江尤寒,你改变不了的。”
江尤寒盯着他没有说话。
燕疏朗继续幽幽道:“你发现了吧?你的记忆……我竟然会凭空幻想出我们相遇相知相爱的场景,天道的力量太强大了,你是没办法阻止的。”
江尤寒神色冰冷:“你知道什么?”
他反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上一世结下的因造就这一世的果,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她道:“我自有办法。”
她对燕疏朗的态度不耐烦,想着要不要收拾一顿再逼问他,幸好燕疏朗没再挑战她的底线,低沉道:“江尤寒,上一世,我是为你而死的。”
江尤寒眉头一皱:“你怎么会有上一世的记忆?”
他道:“我不能多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神魂离体过,在阴间走到奈何桥,忘川河里,我看到我的前世今生。”
他紧紧注视着江尤寒,语气不满:“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应该有池疏插足,你会和我结为道侣,飞升上界!”
江尤寒淡淡道:“冷静,你说了,不是池疏插足,也没有‘我们’。”
她突然问道:“你喜欢的是我吗?还是你记忆里的‘我’?你分得清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燕疏朗一愣,她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道:“你喜欢的不是江尤寒,是天命,是因果里的果,我们的因,从何而起?”
燕疏朗佩服于她的巧舌如簧,佩服她的聪明她的狡猾她的冷静,不过如果她真的聪明,就不应该还想着反抗天道。
他吐出口气,道:“上一世你是个将军,为了打赢胜仗,将身患瘟疫的病人投入敌方城池内,让士兵和辜百姓染上重病,再将手缚鸡之力的人们一一屠杀,还把投降的士兵全部扔入坑中活活焚烧,种种血腥手段罄竹难书,你的暴戾残忍触怒了上天,天罚你将一生鳏寡孤独,最终五马分尸尸骨存。”
他道:“你罪孽深重。”
江尤寒默不作声,似乎在听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荒谬故事。
燕疏朗见她不信,继续道:“你有一只白猫,一直宠爱有加,白猫随你征战四方,直到老死,最后被你埋在院子内的墙角下,白猫的尸体上长出一棵桃树,桃树开花结果,你取下一颗果子,带着果核回到故土。你以为白猫死了,其实它没有,它的灵魂一直附在果核上跟着你。”
不知想起什么,他突然冷笑:“我还看见有个要饿死的旅人躺在桃树下,你摘了一颗桃子喂给他,把他救活了,也许那个旅人就是池疏,你救了他的命,今生他才会纠缠你。”
江尤寒摩挲剑鞘,不置一词。
他继续道:“你当了二十年将军,在三十八岁那年被手下的士兵叛变,因为你杀的百姓中,有他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命中注定你会被他们粉身碎骨尸骨存,但是那只猫救了你,它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救了你,把你身上数不清的罪孽通通转移到它的身上,你活了,它死了,你养了它十五年,它就用命来报答你。”
他越说越激动,不知是不是回忆太过触动,一个身高接近六尺的健硕男儿竟然流下一滴泪来。
“你活到八十七岁寿终正寝,而它却因为背负了你的罪孽散了魂,直到一片残魂碎片漂荡着回到埋着它尸身的那棵桃树上,这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不过就算投胎,它也要日日经受焚心之痛,彻夜难眠,甚至还长得人不人,鬼不鬼。”
燕疏朗冷静下来,他看向江尤寒下半身,笑道:“江尤寒,你现在不男不女的身体都是那些死去的辜的人的怨念报复。”
江尤寒脸色一沉。
他继续道:“知道那只猫怎么样了吗?它只有靠近你才能减缓焚心之痛,而且……”
他声音低哑,语气缠绵:“因为你,它就算投胎成了一个男人,下面也长了两个……你说巧不巧,江尤寒,你这一生注定儿女,而它能给你生孩子……”
燕疏朗轻笑,在两人剧烈的心跳声中越靠越近,声音越来越低。
“江尤寒,我是你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