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枝坐于主位之上,他宽大的袖袍上缀着淡色的金线，灿如日月之光。

他安静听着张大人的话，凛然的目光掠过他手??本殷红的婚册。

婚册之上,写着他与乌素的名字。

裴九枝，乌素。

沉默半晌，他问：“为何。”

“观天楼内的星师天目浑浊，若命星不亮，无法被观测到也……有可能。”

张大人擦?擦额上的汗?道。

“但命星不?，便无法?下吉日，皇室?人，从未与命星不?的对象缔结过婚姻，这……不合礼法。”张大人道。

裴九枝正待?话,却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回眸看去,只见在清凌凌的月色倒影后。

乌素缓步从高阁的阶梯上走下，靠在栏边,托着腮,安静看着他。

——

不久之前的夜里，乌素本在看着书,她想自己在书房里复习一下问缘教给她的知识。

但裴九枝要练剑，非要她陪着，她就陪着他，来到高阁顶层的露台上。

月色如水，星辉漫天,乌素看?一??儿书，便有些看不进去。

她合上书,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乌素在想,哪一颗是属于她的星辰。

裴九枝练着剑，偷眼看乌素，见她抬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天穹。

“哪一颗??是我的？”乌素开口，声线轻盈缥缈，“它??发着什么颜色的光？”

“观天楼内星师的天目晦暗，没办法指出哪一颗才是??的星星，但是，他们??给??提供一个大致的方??。”裴九枝收?剑。

他看着乌素?映着漫天星辰的黑白双眸。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眼?看到名为“渴望”的情绪。

裴九枝想，她真的很想知道，属于她的星星是哪一颗。

乌素用双臂揽着自己的双膝，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落在头顶的星海之?，目眩神迷。

直到她感觉到裴九枝坐在?她的身边。

“?殿下？”乌素歪着头看他，“??的星星，是哪一颗？”

“星师没有告诉我，他们?属于我的星辰放出的光芒太亮?，无法精准?位，但我是有的。”

裴九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平静?道。

乌素的细眉微微挑着，她想，是的，?殿下就是这样的人。

她继续看星星，满含期待，却听到礼官张大人前来拜访裴九枝。

裴九枝下去接待去?，他知道，是?命星的结?出来?。

乌素独自在露台上坐?一??儿，她也期待着答案，又等不及裴九枝回来告诉她。

于是，她也跑?下去，准备先听一听消息。

结?，刚走到日月阁下，她便听到?张大人战战兢兢的声音。

“九殿下，我们没有找到乌姑娘的命星。”

乌素站在日月阁的昏暗之处，她听着这个答案，竟不觉得意外。

可能是，她的星星太暗?。

乌素在裴九枝身后看着他们?话，直到自己不?心弄出?声响。

裴九枝回首的时候，正与她?双平静无波的双眸对上。

一旁，张大人还在絮絮叨叨?着话：“九殿下，若是观天楼的星师看不见，便要去仙洲请天目更加清澈的星君前来，但也不知?些仙者愿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他有些为难，拿着手里的帕子，不住擦汗。

乌素抿着唇，沉默半晌，唤道：“?殿下。”

裴九枝本想瞒着乌素，但没想到，她自己跑?下来。

他起身，朝她走?过去，乌素仿佛受?惊一样，转过?身。

在她转过身的?一刹?，她听到自己发出?一道很轻的叹息声。

不知道自己存于世间的意义，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她连命星也找不到。

裴九枝让张大人先回去，他追上?乌素，从后将她抱紧?怀里。

“凡人的星师，看不见什么东西，与皇族联姻的对象，大多?有跌宕起伏的命运，因此他们的命星很容易被观测到。”裴九枝解释，“??肯?也有一颗星星，只是他们看不见。”

大多数普通人的命运，平淡如水，他们一生?无法在夜空上涂抹耀目的光芒。

或许，乌素也是其?之一。

>她点?点头，抿着唇，没有?话。

“真正厉害的星君，在仙洲，他们能看到世间所有人的命星。”裴九枝告诉乌素一点希望，“等下一次祭天大典，我替??问问仙洲的仙者，如何？”

“好。”乌素应?声，她顿?片刻，也觉得没有什么。

这??不是一件大事。

回到裴九枝练剑的露台上，乌素只是抱着怀里的书，呆呆地看??天上星。

裴九枝闭上眼，他能隐隐地感觉到他与遥远天际某一处的联系。

他有一个秘密，整个云朝之内，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三人。

一人，是观测出他命星的?位观天楼之主。

一人，是他的父亲裴楚。

还有一人，是他自己。

他走到?乌素身边，看着她的视线下移，落在她肩头的墨发上。

裴九枝牵起?乌素的手，领着她的手，指??天空。

“乌素。”他唤，声线清冷低沉，如冻泉流淌。

“嗯？”乌素的长睫微颤，她将目光从天上移开，看???裴九枝。

“我有??颗星星。”他?。

乌素的细眉挑起，她有些惊讶，原来……还有人能有??颗星星吗。

这可真是太厉害?。

“????一颗。”他对乌素?。

骤然间，乌素瞪大?眼，她怔然看着裴九枝。

原来命星也能??给别人吗，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但她垂在身侧的手动?动，沉默?许久。

她看着?殿下的眼睛，他的凤眸里似乎闪着天上星辰的耀目光辉。

他是这样……明亮的一个人，仿佛黑夜的炬火，将无边荒原照亮。

乌素对裴九枝摇?摇头：“?殿下，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是完全赠给??，命星永远不??更替主人，只是……”裴九枝想?想，给乌素打?个比方，“就像用灯盏照亮某个物体，它的表面??反射映照在它身上的光线，似乎是……它自己也发?光。”

乌素觉得他的比喻十??有趣，她看着他，没有?话。

裴九枝低?头，他看着乌素的眼睛，靠得离她更近?许多。

他问：“??要不要？”

“对??自己没有影响吗？”乌素问。

“或许，它??改变原本属于??的?颗星星运行的轨迹。”裴九枝?，“它??朝着我的方??运转，只有一点可以肯?，它??亮一些。”

命星越亮，?明命星主人的一生就越波澜壮阔。

这样的馈赠对于乌素而言，像是裴九枝将他的气运??到?她的身上。

乌素张口，对裴九枝?：“不——”

她这一字还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裴九枝冰凉的手指已按住?她的唇。

啊，他不许她不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霸道的?殿下。

乌素沉默着，裴九枝却继续?话?。

“观天楼?边探测不到??的命星，无法?下吉日，我们便……不能成亲。”

乌素想，?就不成亲?。

裴九枝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他侧过头问她：“乌素，不与我成亲，??怎么对我负责？”

“?殿下……”乌素低低唤?他一声。

许久，她?：“好。”

这是她一开始就答应他的事。

裴九枝牵着她的手，他闭上眼，感应着天上星辰的指引。

片刻之后，在乌素眼前，一黑一白??道气流在他的掌上悠悠旋转。

??道气流各自形成???枚?球，一??散发着不??的光芒。

一枚闪着耀目的白光，一枚闪着低调的暗光。

他将这??点光，捧到?乌素面前，对她?：“乌素，选一个。”

乌素的手指屈起，她点?一下光芒更暗、颜色与黑色接近的?枚?球。

“为什么是这个？”裴九枝问她。

“因为它看起来，更不耀眼。”乌素想?想?道。

“?殿下，我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点点的光就好。”

“好。”裴九枝对她?。

语毕，?点黑色的光没入她的指尖，乌素什么也没感觉到，没有她以为的?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裴九枝看着她

，乌素看到?他身后?轮明亮的月，云层掩来，月色微明，群星闪烁。

她以为还有什么仪式，便比较虔诚地闭上?眼睛。

但等?许久，她只等到一张冰凉的唇落?下来。

乌素闭着眼?：“?殿下，做正事。”

裴九枝知道她?的“正事”是什么。

他?：“已经结束?，明天观天楼的人应该就能观测到???颗命星发出的光?。”

乌素惊讶地睁开眼，与近在咫尺的他四目相对。

“原来这么快呀。”乌素感慨。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对命星许下的、永远不??变的契约。”裴九枝?。

“好吧。”乌素应。

她牵着裴九枝的手，还是一个懵懂?妖的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次日，观天楼的星师?然观测到?属于乌素“命星”的光。

虽然?点光虚无缥缈，似乎根本没有发出这些光芒的实体。

但星师还是依照这点光，给她?下?一个??不存在的命星。

——问就是九殿下?边要得急，一?要他们给出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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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大量的计算，乌素与裴九枝成亲的日子??下来，是九月初七，也不算太远。

命星之事解决，乌素对此倒是来?兴趣。

几日后，她去找问缘上课的时候，问?问缘有关命星的知识。

“老师，所有的生物?有命星吗？”乌素执笔在书册上记录着，抬眸问道。

问缘坐在青松下，看着她微笑?道。

“人修清气，妖修源气，清气上浮于天，便系有命星，所有的人?有命星，妖便没有。”

“属于妖的源气落于大地，于妖域深渊之下，坠落无数流萤，如星河泄入深渊，?萤渊便是众妖的‘星河’，妖也能在萤渊?找到自己的命萤。所有存于世间的生物，?有冥冥之?指引着他们前进的一个航标，这就是我们常?的命运。”问缘耐心解释道。

乌素想，天上找不到，她还能去地上找，于是她微微松?一口气。

“??没有找到命星，对吗？”问缘?道。

乌素低头?声道：“老师，是的。”

“让九枝给观天楼?边多?几句，他们编也??给??编出来一个，不用担心。”

问缘安慰似地拍?一下乌素的手背。

乌素眨?眨眼，她想，自己或许要去萤渊里找找。

她没?出裴九枝??给?她一点命星光芒的事，因为?是裴九枝的秘密。

学习结束之后，她与问缘告别，便回?日月阁。

问缘站在古刹的青松下，看着乌素遥远的、??的背影。

她自言自语?道：“去，替这姑娘看看她的命萤，她很迷茫，不知自己该往何方。”

离开后的乌素听完问缘的话，原本沉下去的希望又燃起。

她想，她以后或许可以去妖域看看。

?就……等到?殿下不要她?。

她??等到他主动离开她的?一天，或许是他对她不再有兴趣，又或许他步入凡人生命的尽头。

总之，只要能??开?行，他喜欢如何，便如何。

乌素很有耐心。

今日裴九枝似乎有事，没空来方玄寺接她回去，是许陵过来护送她。

“九殿下在皇城司里调查之前?位死去恶妖的妖丹，晚些才回去，乌姑娘随我来吧，皇上想要见您。”许陵对她?道。

乌素微讶：“?殿下不随我一起去吗？”

“皇上?，他要单独见??。”许陵在一旁骑着马?道。

“他不好对九殿下?，便寻?个他有事的日子，让我带??入宫。”

“啊……好。”乌素眨?眨眼，点头应道。

不多时，马车在云璃宫外停?下来，乌素被??位宫女扶着走下马车。

随侍在她身边的宫女很眼熟，似乎是上次在靖王府里给她解围的黄裳女子。

“乌姑娘，我叫兰珊。”黄裳姑娘行?一礼?道，“我送您去见陛下。”

很快，她们来到云璃宫的偏殿之?，乌素看到一位威严高大的帝王立于龙椅前。

透过微微摇晃的冕旒，她能看出这位云?皇帝与?殿下的模样??不相似。

乌素不知人类礼节，只唤

?声：“陛下。”

而后她便不知如何做?。

兰珊在一旁使劲拽她的袖子，?声提醒道：“乌姑娘，快，跪下。”

“哦哦……”乌素后知后觉，双膝已屈?下来。

但裴楚快步走?过来，将她扶住?，大掌虚虚拢着她的胳膊。

“乌素。”他唤?乌素的名字，沉声道，“九枝与朕?过??，??不知规矩，便不用行礼?。”

碍于裴九枝的情??，裴楚对乌素倒是纵容。

殿内，金光熠熠，帝王威严的目光注视着乌素，让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这锐利光芒。

乌素这辈子也想不到，她竟然能见到传??的人类皇帝。

她咬?咬唇，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裴楚道，“朕只是问??一些问题。”

“??的老家在鹤川？”

“是。”

“之前云?内恶妖作乱，????次?出现在现场？”

“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九枝如何与??相识？”

“他?我们???药。”

“后来？”

“?殿下到靖王府内调查他?药一事，他化作青鸟，与我?上?话，后来他才认出我。”

“为何躲着他？”

乌素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惶恐，她抬起头，偷偷看?一眼裴楚。

“九枝如此好，??竟还躲着他。”裴楚叹气。

乌素有些紧张，只不住地眨眼：“我以为我做?错事。”

“确实是错事。”裴楚忽地开口，他这句话的语气骤然间冷?下来。

乌素一愣，裴楚?沉沉的叹气声再次响起。

“虽然九枝很好，但，乌姑娘，??不需要将情感过多放在他身上。”

“他不是一位普通的皇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一???忘???。”

“这是他的‘道’，但朕没想到，??出???这样的意外。”

乌素平静地听着这番话，她想，这是第二个人对她?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