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很讨厌抽烟的男人,遇到点事便用尼古丁麻痹自己,而不是去认真思考自己在哪里,难怪顺风顺水的路也能走进死胡同。
陈莫文将燃至尾巴的烟屁股扔进花盆里,她盯着明灭的烟头沉默不语。
“我不需要两倍,按现今的市价,这是我该承受的结果。”陈莫文走至杜爱莲面前,话虽是和路曼说,却将眼神附着在这个曾教导过他,却在他的疏忽之下被背刺,惨痛离开曾抱予极大希望公司的老师身上。
“杜老,希望您没看人。”
他弯腰签上自己的名字,抖了抖胸口的烟灰,昂首挺胸,大步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杜爱莲叹了口气,“他一点没变,只是生活将他磨得失去了棱角,外加识人不清,才会……唉!”
路曼蹲下身,覆上她的手背,“别哭。”
她摇头,又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枯燥干瘪的手背和她润白痕形成了鲜明对比,“曼曼,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这个国家,不能失去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
路曼用另只空闲的手轻轻擦去她的泪痕,“我一刻也不会忘,您的家仇国恨,女子的理想抱负,在商场上,我一样样为您夺回来,争回来。现如今,那些背刺你的人,就是第一步。”
杜爱莲连连点头,视线模糊中似乎回到了硝烟战火之年,刺刀闪着滴着血的红光,一下下挑破数人的肚皮,他们残忍人道,烧杀掠夺,抢走数瑰宝,数属于他们的东西。
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为了守护几本薄薄的书籍,被带着军帽的男人一刀划破喉结。
大火蔓延,尸横遍野,数哀魂伴随着硝烟升腾至空中,她躲藏在地窖里死死攥紧了手中几本中药配方的书籍,那是父辈拼了命守下来的东西。
即使她死了,也坚决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如今和平年代,她苦苦找寻能传成下去的接班弟子,即使她也有很多自学成分在内,那几本薄薄的册子她至今都未钻研透彻,但她知道,已经开始有人能代替她继续走下去了。
父亲临终前的任务,她终于完成了。
蹲坐在身前的女人眼神坚毅,那里能看出她父亲死去之时的模样,有坚强、有鼓励、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她至今记得路曼数次前来拜师,浑身伤痕累累地从她院头爬进,一次又一次耍赖般地撒泼打滚让她给她研究最好的伤药涂抹。
那时她觉得她性子顽劣,好事爱打架,从未动过真的要收她为徒的心思。
直到偶然一次聊天谈心,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您父亲很爱您,他像爱这个国家一样爱着您。”
那一刻,她的心为之震颤,堵在心口的大石头一瞬落下,满腔的热泪如同那日的热血尽数流淌,从眼眶簌簌往外落。
那个年代有点钱的家庭,有几个不是几任老婆,家里孩子一箩筐,父亲只有一任妻子,她上头有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弟弟。
可那天父亲和哥哥们接连惨死,哥哥们为了掩护父母亲,各个扛着锄头镰刀要和那些人拼命,父亲护着母亲和三个月大的弟弟往后退,手里死死抱着那几本册子。
最终母亲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抱着孩子冲了出去,她以为婴孩可以得以生机,可他们当着她的面,亲自将孩子扔进了煮得滚沸的铁锅中,孩子啼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弱。
女人凄惨的哭声也愈叫愈烈。
父亲一把将书籍塞进她怀里,拼进力气将地窖掩藏严实,再冲向母亲的方向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她一直认为父亲自私,他牺牲了全部的家人,唯独留下她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
数个日夜,她的脑海里都在回放他们赴死的场景,像个梦魇,永远永远缠绕着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