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身后街道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探头探脑镇民之外，什么也没有。

镇民们脸上除了好奇，还有恐惧与戒备。

对外来者好奇与戒备。与对宁明昧身后这座大宅恐惧。

望月镇镇民皆知,这座高家大宅，常年闹鬼。即使高家在时，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让他们别样恐惧,还有一件事。

也就是使得如今这座大宅彻底被空置原因。

一个月前，居住在这座大宅里高家少爷被女鬼杀了,碎尸数块,伤口冒着深深黑气。而后，高家就急匆匆地搬离了这里。

连高家少爷刚刚收养养女也不要了。

那养女是四个月前被高家少爷从慈幼庄里收养,这回人恐怖惨死了,高家人害怕搬走，自然没有人管她去处,也绝无把她扔回慈幼庄道理。

还好有上高家卖手艺活儿老婆子心善，收留了她。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宁明昧听见有人说。

他轻哂一声,回头进入大宅。

“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小孩。”宁明昧自言自语道。

宁明昧没指望系统回复。自从仙车上争吵后，这几天系统都把宁明昧当死人似，连槽都不吐了。

可这回系统居然瞬间回复了：“我也看到了。我还知道那个小孩是谁。”

宁明昧：……

系统：“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求我,我就告诉你。”

“不用了。”宁明昧冷酷地说，“我知道他是谁了。求我,我就告诉你。”

系统：……

这怎么还带反客为主。

……

望月镇在流月湖正南方,距离连城有一段距离。

虽然名为“镇”,但它也是流月湖附近数得上名字大镇之一了。

望月镇北部,有一座破庙。

破庙败落已久,里面曾经供奉也不知道是哪个神。镇民们途经此处时，也懒得进去看。

可今天却有个女孩提着东西，急匆匆地往这里跑。

女孩看起来九至十岁，跑得急，差点踩到裙角。她衣着简朴，看得出来，并不出自有钱人家，而且有点过于瘦弱了。

每次进破庙，女孩都有点害怕。即使神像已经破败不见形态，她依旧如所有凡人一般，立下，在心中行了个礼。

“不知您是何方神明，若是打扰了您，真是罪过……罪过……”她如所有其他人一般，做出了这个世界里凡人，对未知力量谦卑。

即使这破庙破神像，大概率已经无用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对着神像后面小声喊：“阿月？阿月？”

神像后没动静。女孩四处张望。

然后被吓了一跳。

身后未有脚步声。小男孩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漆漆眼眸看着她。

小男孩比女孩还小，只有五六岁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粗布袍子。若论五官，他实在生得玉雪可爱，眉目精致，想必长大后，也会十分俊美。

可那双微挑凤眼每次看人时，总如深渊，让人觉得心中发憷。

例如这女孩感受。

即使那只是一双六岁孩子眼睛。

女孩和小男孩像是不怎么熟悉旧识——旧识，但不怎么熟悉，两人之间因为某事而有了一点羁绊。她说：“阿月，我带了馒头过来，你怎么不在庙里？去哪儿了？”

“镇上有人来，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小男孩说。

女孩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几册书，她大惊慌：“这书又是你今天从高家偷回来？你知不知道，高家里面有厉鬼……”

被那双黑洞洞眼睛看着，女孩一下子不敢继续说了。

小男孩说：“高家厉鬼？你怕？”

女孩嗫嚅：“我……”

“呵。”小男孩轻轻呵了一声。

这孩子说话时，也总让人觉得，他不是个五六岁孩子。

女孩想，这或许就是慈幼庄里所有孩子都害怕这个孩子原因。

小男孩如今住在破庙里一角。女孩把馒头放在干净地方，又替他整理那堆干草。她说：“阿月，老是住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你有想好，之后去哪里么？”

问这话时，她心里也没底。

像他们这样从慈幼庄里出来孩子，又哪能自己知道，该去哪里。

女孩和小男孩一样，都是流月湖慈幼庄里孤儿。女孩在四个月前被这座镇子上高家收养。小男孩在三个月前被连城连家收养。

对于慈幼庄里孤儿来说，这可是一等一好去处。天上砸馅饼下来也想不到。

在慈幼庄里时，女孩性情内向，且和小男孩年龄悬殊，几乎没有交集——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说，最好离那个叫“阿月”小孩远点。

一个五六岁小孩子，有什么可怕？

直到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小男孩居然出现在望月镇——他是背着连家，从连家跑出来。而这时，女孩也正陷入自己人生中最可怕噩梦。

她以为被收养，终于有家美梦，变成了一场彻底噩梦。

——只差一点。

若是小男孩，没有恰好路过话。

而她之后，因为幸运被婆婆收养——尽管她苛刻又刻薄。小男孩无人知晓，无处可去。可他好像不慌不忙似，先留在了这座破庙中。

她为了报恩，每日偷偷从自己饭食中省掉一点出来，带给小男孩。

想到这里，铺天盖地恐惧和酸涩又涌了上来。女孩拭泪，自然不去问小男孩在连家遭遇了什么。

既然她在高家都差点遭遇那样事……小男孩好好，又为什么要离开连家？

孤儿命比草贱。

而且一月前那事……实在让她还在害怕。

抬眼看到破败神像，女孩又握紧双手。

“神明神明，我们不是蓄意打扰，只是无路可走。求神明收留。而一个月前那件事，也实在是……神明明察，不要算成我们孽。”女孩结结巴巴地说，“如果可以话，也求神明，为我们指点后路……”

小男孩又盯着她动作看了，像是觉得这番虔诚很可笑。

此世之间，有魔、有神、有仙、有妖、有鬼。如他们这般普通凡人，无人不敢敬鬼神。

可这小男孩住进破庙，毫无敬畏之心，如入无神之境。如今女孩跪着，他站着。

“镇子上来是一群修士。看起来，是大宗门仙长。”小男孩说，“他们应当是来高府除鬼。”

女孩一怔，整个人发起抖来。

却不只是因想起过去事而恐惧，而是在害怕什么被发现……她讷讷道：“修士……他们杀了厉鬼，是不是就会走啊？”

小男孩：“总得调查点什么。”

女孩又是一抖。

“怕什么。”小男孩忽然笑了，大大眼睛里带着恶意光，“你是怕他们打扰到你如今美好生活？放心……”

“他们不会发现高家少爷，是被你我杀。”

小男孩压低了声音说。

女孩悚然。她连连对神像说：“神明莫怪，神明莫怪，是妄言，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