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唤了声,破天荒地有了倾述的想法。
或许在听说了自己的过去后,她也会嫌弃他脏,不会如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一心一意地为他。
江闵缓缓闭上眼睛,低低自言自语。
那是他被俘的第一个月。
后羌的一战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为了保护他而倒下,眼睁睁看着敌方的铁骑肆意横行,一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从高高在上的王,变成了任意欺辱的阶下囚。
他被捉回到了后羌的营帐中,和其他被俘士兵一起,关在牲口棚里。
看管他们的是个官职不大,脾气不小的男人,稍有不对便用皮鞭狠狠地鞭笞他们,变着法地羞辱他们。
战俘越来越多,几乎每隔三五日,就会坑杀一批。
后羌自己粮食都不够,哪还养得起他们。
这些战俘中有见过江闵的,便跑到看守那里闲言碎语,说那是大夏的皇上。
看管他们的男人来了兴趣,身高马大的他如拎小鸡仔样地把江闵提了起来,带进了地牢中。江闵从来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又是血气方刚,自然顶撞了几句......
之后,便是灭顶之灾。
被羞辱,被鞭笞,等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挣扎出来,却发现自己的一双腿肿得老高老高,溃烂得不成模样,几乎不能行动。
没有人照顾他,也没有人给他上药。
杨禄求过那个男人好几次,可惜只能换来一顿毒打,根本换不来伤药。也不能提杨忠武的名字,后羌官兵恨杨忠武,远胜于恨江闵这新君。
年轻时候的杨忠武,曾率铁骑踏遍后羌的每寸土地,险些让后羌亡国。
直至后羌皇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可以用江闵这个皇帝问大夏要好处,才把他和杨禄从牲口棚里接了出来,吊着他的性命。
只他的一双腿,是彻底残了。
不过江闵心如死灰,残了,也就残了......
苏湄安安静静地听着江闵说着那些耻辱,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非常认真。
她是最好的倾听者。
江闵把这些话一一说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抬头望向苏湄。
“所以,你的腿,还能站起来吗?”
苏湄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她只是觉得江闵既然可以感觉到疼痛,那么这双腿说不定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从树上落下,把腿摔断了,那时就有个大夫说她再也站不起来了,苏洋还为此难过了好久。
可是她能感受到腿时不时的疼痛,后来又用了好久的药,竟然站了起来。
关键是她现在能跑能跳,跟没事人一样。
如果江闵的腿会痛,是不是也可能站起来?
“你希望我好?”江闵望着苏湄澄澈的黑瞳,缓慢、认真的问。
苏湄重重点头。
她希望江闵好,希望他能跑能跳,希望他开开心心。
江闵拍了拍苏湄的脑袋,她还真是头脑简单的丫头,不过浅浅摇头。“你希望我好,但也有人希望我在轮椅上过一辈子。”
他缓缓闭上眼睛。
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也是当今大夏的君王。
他站不起来,便对他的皇位没有威胁。
就算江闵没有这样的打算,江勉也容不得一个康健的他,呆在皇宫里。
他废了双腿,可以活着;倘若站起来,便会被他除掉。
苏湄没有听懂江闵的话,不知道这其中牵扯到皇位的归属,牵扯到利益的纠纷。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我希望你站起来,白鹇也希望,四喜也是......”
江闵笑了笑,他们姑且是,但更多人不是。
只是,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和苏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