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有点懵逼,不过还是很自觉扯掉了脑门上隐身符。
山风吹动她月白裙裾。
少女露出一张清丽逼人小脸,左右斜插三根白玉骨簪挽住松散发髻。
她有些不自在皱了皱鼻子,“那个……你怎么发现我?”
少年声线冷淡,“观荷师姐身上气味,很特别。”
“……啊?”
“是甜。”
别人身上都没有那种甜,所以就算用了隐身符,她也根本藏不住。
谢翕朝她行近几步,然后斟酌着在半丈远地方止住了脚步。
他静静凝住面前少女呆怔柔软小脸,“为什么帮我?我记得观荷师姐,不是会多管闲事人。”
不止问刑堂里那一次,还有心法课上看似无意解围,包括他净妖瓶……
他知道,是她做。
虽然不清楚她这么做动机和目,但确实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帮他。
沈瑜被问得一噎,思衬着默了默,抬眼看他。
装得很煞有介事说,“那个,你知道我原身是剑灵对吧?”
“嗯。”
少年望向她目光安静温软。
如果不是前脚刚目睹了他将陆霜意爱心糕点喂了野狗,她可能就信了。
信了这人纯良无害,信了眼前是个清冷貌美小郎君。
那人继续问着,“所以呢,观荷师姐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和你一样——都不是人。”
少年温和平静神色蓦然一僵,而后隐隐显出了一丝裂痕,“……什么意思?”
“我是剑灵,你是半妖,我们都算不上寻常修士。在某种意义上,我和你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同类。”
少女杏眼轻眨,瞳仁漆黑,“所以,我不太喜欢同类被欺负。而且他们那么多人为难你一个,我觉得很不道义。”
对方似乎被她这番言论惊到,沉默了许久。
继而眸色复杂打量着她,“观荷师姐要和一个半妖做同类?”
沈瑜点点头,坦诚道,“不错,我就是要和你做同类。”
见他久不应答,她走近两步。
山风浅薄。
少年鼻尖都是她裙襟上盈满梨花甜杏气息,他睫羽抑制不住颤了下,盯住那张凑近灿烂明媚小脸。
就见面前少女带着几分认真之色,语气有点苦恼问他,“所以……雀奴师弟,你觉得行不行?”
他向来厌恶那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竟然没有半分恶意鄙薄,反而带了点儿自在亲昵懒散。
怎么会有这样人?
为了这种荒唐随意理由,就要和肮脏低贱半妖为伍。
她难道不怕么?
面前怪物早晚会吞噬她。
山风肆意在两人身侧流宕穿梭,卷起他们靠近飘飞衣角和襟带。
沈瑜伸手捋了捋被吹乱颊边鸦黑长发,抬着雪白下颌,耐心十足等待着。
很快,她看到对面沉默少年对她笑了下,是很温柔端静那种笑法。
那个模样,很像一百年后熟稔带着面具,玩弄人心于股掌谢翕。
就连少年微微抿起唇角仿佛都带了三分情意,“好啊,观荷师姐,我求之不得。”
*
傍晚时分,外头淅淅沥沥落起了薄雨。
雨势虽然不算大,但那打在瓦檐和窗外竹枝上清脆雨声,泠泠如珮。
反而让屋内一方小天地显出一种格外静谧来。
沈瑜此刻褪了罗袜躺在床上,将一侧脸颊贴在滑软如水锦被上。
觉得这真是一个适合私会周公好天气,如果不是那股熟悉痛意,又一次不合时宜找上她话……
陷在枕衾间少女眉心跳了跳,前一刻还闲
适平和笑意僵在唇角。
——所以说,这一世都托生成神兽白泽了,还有谁能随意欺负他,给他苦头吃不成?
她咬着后槽牙从床上坐起来,漆眸沉沉。
万分烦躁捋一把滚得乱糟糟乌发,心里怒气恨不得变成一把烈火窜上房梁。
早不来晚不来,就非挑人快睡着时候来是吧!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烦人精,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过去欺负神兽!
等会儿找到了罪魁祸首,她定要狠狠锤爆对方狗头!
沈瑜带着被惊扰深深怨念和睡前气,板着一张清艳小脸,气势汹汹在夜色里疾行。
跨越数道黑黢黢树林,和小半座山头,来到了一处寒泉边。
嗯……?
然后她猝不及防抬眼,望见了濛濛雨雾中一个独自在寒泉间沐浴少年。
先前还气势汹汹少女顿时有些呆掉了∶这人……
为什么挑大半夜下着雨时候沐浴啊?
而且,他穿着似乎有点过于清凉了。
单薄一件月白外袍贴在身上,领口肆意敞着,甚至能隐约窥见俊秀少年那一截劲瘦有力腰肢。
不对……
他身下泉水为什么看起来一片血红?
很快,沈瑜惊惧就有了解答。
就见少年闲散握着手中还在滴血簪子,又一次在自己小臂上狠狠划了一道。
霎时间,血珠四溢着从伤口处滚落,融进身下泉水中一点点晕染开。
沈瑜手臂骤然一痛,跟着打了个哆嗦。
她不可置信睁大了眼∶这是什么混账行为……
这个小世界好不容易盼着那人扬眉吐气了一回,可以仗着上古神兽身份不再随意受人欺负。
结果,他就三更半夜搞自虐是吧?
少女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恨不能立刻冲上去锤醒对方装了浆糊脑壳。
就见不远处寒泉中少年垂着头,坐在满池血腥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祈年他……
其实在发呆。
自从他化人之日起,就一直由陆霜意教化照拂。
对方教他读书写字,和他一起晨起练剑,研讨术法。
久而久之,似乎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是情投意合一对璧人。
就连掌门陆云归也时不时暗示,自己和陆师姐增进感情时日也差不多了,或许尝试着双修互益也并无不可。
简而言之,就是行夫妻之礼。
祈年最初化人时不懂得什么叫喜欢,但他却也知晓那种亲密事应该和心爱之人去做。
为了测验他对陆师姐心意,他还特意私下里偷偷买了一块儿问心石系在手腕上。
卖问心石给他师姐说∶饮过主人心头血问心石主情,若是他日后遇到钟情姑娘,里面萤蝶就会苏醒发出幽微蓝光。
可他和陆师姐在一处时,问心石从来不亮。
所以即便他今日误饮了那杯催情酒水,也不愿混混沌沌去敲陆师姐门。
抒解办法有很多种,比如,他手中这根锋利簪子。
……
沈瑜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对方这种没事找事自虐举动让她出离愤怒。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她不理解也可以选择尊重。
可她和祈年是绑定了痛觉,放任着对方不管最后倒霉可是她自己!
她刚想三步并作两步,行过去苦口婆心劝说一番,给少年一个当头棒喝。
却在接近少年身后之时又猛地滞住……
不行。
她在这种情况下过去,会不会被对方误会成有意偷窥色胚啊?
毕竟除了她,好像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并不熟络少年沐浴时做什么。
这么想着,她无比谨慎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无意中踩到了身后一截枯枝。
“……”
有点想骂人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