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飘摇了一夜，翌日又是晴日方好。
凌梅阁内。
沈瑜是在一道女子惊呼中清醒。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正直直对上楼归荑那张受惊过度柔美小脸。
而顺着对方目光低下头来，她发现窄窄美人榻上，自己手正紧紧环着苏言清腰。
沈瑜∶“……”
不能吧。
她记得自己是趴在床边。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话，她觉得自己脸一定比楼归荑更难看。
眼看着身边人就要有转醒趋势，沈瑜当机立断用了最快速度翻身下床。
然后在对面女子目瞪口呆注视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趿着绣鞋冲出门外。
站定，吐气，平复呼吸。
低下头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仪表，而后转过身十分自然重新进到屋里。
那双微微上翘杏子眼一弯，她像是刚从院子外头进来一般，跟抱着画轴站在美人榻边楼归荑打了个招呼，“好巧，你也来看苏言清啊。”
被她问着少女怔愣着红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但转头看了眼榻上苏言清，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
沈瑜暗暗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到已然转醒那人脸上，“你怎么样，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苏言清早已撑着胳膊坐起身，只不过脸色仍旧苍白，漆黑眸子定定瞧了她半晌，问却是，“郡主怎么还穿着昨夜衣裳？”
嗯……
所以他为什么是瘸了一条腿，而不是瞎了一双眼？
好在沈瑜脑子转得飞快，“我这人就是这样，好看衣服都得在身上多穿一天，才能体现我对它别样喜欢。”
这么新奇理由，苏言清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那张俊脸难得默了默，倒是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眼见无人搭话，她便将视线左右环顾了一圈，重新落到楼归荑虚抱着手上，“楼姑娘这是拿了什么过来？”
“梅仙哥哥是爱画之人，归荑怕他病中清寂，就拿了画作和梅仙哥哥一起赏看。”
沈瑜听罢满是赞许了然，点头附和着∶“不错，高雅之物需配高雅之人，楼姑娘有心了。”
她说完就退到一边自觉当起了摆设，不打扰两个人交流艺术。
不过眼见着两人琴瑟和鸣气氛太过融洽，沈瑜难免也觉出了几分尴尬，于是只象征性待了一会儿，就找机会开溜了。
这一溜就没好意思再回来，连楼归荑什么时候离开郡主府都不知道。
一晃小半个月转眼就要过去，苏言清腿伤好转许多，沈瑜每天往凌梅阁跑次数也慢慢少了。
人一闲就想找事情做，多出大把时间她都用来督促李时越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越这孩子真是肯吃苦又懂事，叫她十分舒心。
教他武师父每次都是笑眯眯来去，口中也都是赞美之词。
懂事孩子有糖吃。
一日演武结束，沈瑜坐在台下笑眯眯冲少年招了招手，将手中剥好一瓣橘子递给他，“阿越最近表现得很好，有没有什么想要奖励啊？”
问他同时也在自己心里掂量着∶男孩子都喜欢什么？宝剑、玉佩？还是俊马？
她想了一圈，万万没想到最后对方竟摇了摇头，“我不要奖励，只要平芜阿姐开心就好。”
她几分讶然仰着小脸，微微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姿态。
少年微敛着一双桃花眼，安静抿唇看她∶他其实对于生活从来没有什么远大目标。
在遇到郡主之前，每天睁开眼所想都是能不能吃饱饭，这顿吃饱了下顿有没有着落。
可现在不一样了。
郡主府是他家，郡主是唯一一个会关心在意他人。
那么只要郡主希望他做，他都会拼了命去做。
努力练武，当将军，征战沙场，往上爬。
——他有目标，是因为郡主希望他有目标。
那双桃花眼无比认真盯住眼前少女，“我真什么也不想要。”
沈瑜感动得一塌糊涂，可对方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想要给对方点什么。
“你先别急着拒绝，现在没想好没关系，咱们再再想想，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片刻沉默里，少年终究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回去路上沈瑜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小世界里他们都被抹去了记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还有缓和余地。
比如苏言清。
作为一个凡人如果有人好好爱他，愿意带他领略世间美好，那么待到走完观世镜，他是不是也会对这俗世温暖多上几分贪恋？
或者说，会不会动摇他原本灭世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