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工资卡的事情吗?”
曲聿远的工资卡一直在他身边,之前曲聿远没有要回去,他也就贪婪地收着,直到事发才斟酌着解释道:“是他放在我这里保管的,说以后等他结婚了再还给他。”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女人什么痛点上,喉咙里发出一句古怪的赫嗤声,道:“他连工资卡都给你了?”
曲年要辩解的时候又被她打断了:“结婚?”
喃喃了几遍,目光呆滞地盯着曲年重复道:“结婚?”
她像根枯死的木头横隔在沙发上,干巴、浸满风霜的手紧紧地握着一根崎岖丑陋的木棍,木棍上面还沾了点不明的红色污渍,整个人快和昏沉沉的背景融为一体了。
压抑的环境让曲年心突突跳,刚要开口,就看见刚才还形容衰骸的女人一瞬间紧紧咬住了牙,眼球都快迸出,手中的棍子重重地落到他的后背上。
太过于突然,曲年被打地跪摔在地上,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就听见一句凄厉的女声:“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遇见你就那么的不幸!”
“好不容易有了小远,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了你!”
看着瘦弱的女人,拿着棍子对准地上蜷缩的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棍子与肉体触碰发出的闷哼声,一声又一声,像极了很久之前她年轻时候,在农村池塘里洗衣服时,衣槌敲打衣服的声音。
那个时候李秀春还算是幸福的。
就算因为美经常遭受村子里二流子的骚扰她也不在乎,她的丈夫会保护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该死的善良,不在某天曲国良远行的夜晚,看见门口受伤的二流子,并心软让他进屋喝了水,休息了一会,那么她可能会一直幸福下去。
曲国良开始还会挥着拳头维护,后面就只剩下喝酒,拳头的方向也变了。
李秀春有时候躺在柴垛里会恨自己的心软,她以为等流言过去就好了,可她怀孕了。
原本可能是爱的结晶,如今却变成了“耻辱”的见证。
荒诞的流言蜚语开始变本加厉,演变到最后就变成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杂种。
渐渐地,李秀春的心态也变了,从最初坚定地说那些都是假的,到后面被折磨恍惚到开始怀疑自己怀的到底是谁的。
要是曲年不出生就好了。
这是李秀春被打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心中最浅显的想法。
好在后面曲聿远出生了,争气,“血统”也纯正,曲国良也因为酗酒上山摔死了。
她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直到昨晚她听曲聿远拒绝了去更好的研究所,两个人争执了半天,后面她去他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的那本日记本。
记忆中棒槌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慢慢与现实重合,她拿着棍子猛得与地上的一双眼对上,流着泪措的眼神,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咣当一声棍子掉在了地上。
李秀春的理智慢慢复苏,看见地上蜷缩着的人的时候,眼泪倏地落下,惶恐又不知所措地上前搂住了额头已经开始流血的人,抖声道:“年年?妈妈、妈妈——”
她佝偻着腰,面上布满了年轻的李秀春第一次看见襁褓中的曲年的害怕。
脑子里全是嗡鸣声,伤口处没有很疼,反而有种怪异的热,像熔浆从伤口处慢慢流出来。
最开始曲年还会挣扎躲闪,但不知道从听见哪一句话开始就慢慢停止了。
他靠在沙发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秀春的脸上落下的泪,面上都是茫然,嚅嗫着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对方用一种狠厉又悲伤的声音说:
“曲年,你以后不要回来了,也不要再去见曲聿远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急切的重复道:“千万不要去见曲聿远,离他远一点听见了没有!”
又是曲聿远。
不算很长的寂静后,曲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她们两个的关系从哺乳的姿势开始,也被李秀春以哺乳的姿势结束。
他从李秀春的怀里慢慢地爬了出来,然后撑着旁边的桌子站了起来。
身上的痛觉神经像是被斩断了一样,他奇异般的没有感受到多大的痛觉,然后摇摇晃晃、一言不发地穿过玻璃遍地的客厅走向了门口。
换好鞋快出门的时候,曲年忽然转过头道:“我是又做了什么吗?”
他微带点不解道:“为什么总是——”
总是不喜欢我呢?
后半句曲年没有说出来,前一句话曲年也没有得到回答。
他也习惯了得不到答案。
最后他还是关上了门,然后像小时候出去上学一样对跪坐在地上的李秀春说:“妈,那我走了。”
只是这次李秀春没有回他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