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见着也不说话,及至那老僧听够了大洋独特的天籁之音,才慢吞吞向十三开了口,“未问仙乡何处”
十三见那老僧一面把大洋收走来,一面象征性地问了自己一句,此时也不装聋了也不做哑了,便直接了当地向他道,“你别管我来自何处,我只告诉你我将去向何方,”他一笑,“听闻大师曾进山采药,这迷龙岭一带,还有劳大师告之一二。”
老僧本正闭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及至一听到“迷龙岭”三字他忽然一顿,慢慢睁开老眼看向十三。
盯了一阵,朽木似的老脸忽然有了一丝表情,见十三一直盯着他不放,他又抄起了蒲扇去扇火,一面头也不抬地道,“你说的什么迷龙,我没去过,如何告之”
他说着把破蒲扇一放,向十三道,“你看我还喘气坐着,就知我没去过,去那不详之地有何益处不如多读几段圣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段好,你听我给你读读。”一面说一面早自袖中掏出一卷书展开就要给十三读。
十三见他捧着一本线穿的黄旧的书读的摇头晃脑,又听他开口一派腐儒之气,就知这不但是个爱财的老僧,还是个呆读圣贤的爱财的又老又愚的僧。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几句,那老僧只是读书,却把个十三晾在一旁理也不理,十三愈问,他读书的声音愈大,一时整个破观都响起那拉长的调子,嗡嗡哼哼铿铿锵锵,一会如水滴,一会如破锣,最后如夏日虫鸣,冬日萧风,直吹的人想昏昏欲睡。
十三耐不住,便想走到观内四处参观参观,愈过摇头晃脑读的走火入魔的老僧,上了阶,推开那漆皮斑驳的木门,就见观堂里空空如也,连个神塑雕像牌位都没有,只有两张简单的木板子床,一张紧靠东墙一张紧靠西墙,隔着老远,观堂中间摆着一张没上漆的大条桌,活像楚河汉界。
十三纳闷,倒不是纳闷这观不像观庙不像庙,却只纳闷这一个僧怎么还睡两张床,或是还有另一个僧人驻此
又见那两张床隔的甚远,要不是有墙挡着恨不得穿墙搬到外边儿,就想,既便有两个僧一同住着,怕是也不和睦,自乱想了一回,出去就见那老僧已放下了书,正对着煮好的粥吸溜,见了十三也不抬头也不说话。
十三见他的嘴忙的很,一时没了空闲唱圣贤,才敢放心又站回院子,有了前面一行事,他已知这老僧行事性情怪诞,就想先叙些闲话套近乎,他想了一想,就向前一步冲那急急吸溜粥的老僧问,“未问大师法号”
老僧本是饿死鬼儿似的吸溜着烫粥,一见十三上前一步赶忙护食似地用僧袍垫着瓦罐一抱,生怕人抢似的,更加快了速度,呼噜呼噜把罐里的粥一饮而尽。
十三眼见他急赤白脸地吸完了粥,又拍拍粥罐子,晃了晃又舔了几舔,才偷空似地向十三回道,“我老人家就叫一观。”说完又旁若无人地舔粥罐去了。
十三闻言想了想,此观就叫做“玄一观”,怪不得这老僧法号叫个“一观”,倒起的取巧应景,见老僧十分不拘小节地舔粥底,十三也不见怪,只又问,“这观看着久远苍桑,就只有您一位法师坐镇”
那老僧本是舔粥底舔的正欢,一听此语便慢慢放下了粥罐子,咂咂嘴儿,又从袖中掏出那本破旧的书,撩起眼皮儿瞅了十三一眼。
“自然不是,我还有个搭档的老伙计,为人十分荒诞,久已不知去向。”他说完就翻翻书,意味不明地又瞅了十三一眼。
原来这“玄一观”历史悠久,却不知是哪一年哪一代修建的,也无处可考。
那观只有两间,年代久远,都破败失修了,龙吟镇的乡民们渐渐也不太愿意主动修葺,只年节时来随便上个供应个景儿,或穷人家有病有事儿了,病急乱投医,就来这上两柱香磕几个头。
不知哪一年,观里来了一僧一道,镇长主动带着乡里乡绅添香添油,十分乐意重整旧观,一是为了自己家亲有个年节地方上香许愿求神保佑,二是能有现成的地方做保人议乡事,三来也不忍看个好好的观就此残破下去,有两个人白看着观也算不坏,至于两人的饭食,多添两双筷子的事儿,动员一下乡绅富户全都有了。
一时这玄一观又恢复了香火,颇有了花开二春之景像。
那一道一僧就住下以此为生。
若说如此也是一条滋润的门路,长此下去也算两下得益。
但这僧道却不守本分,既不侍奉三清,也不敲木鱼念经,更别说给此观供的玄一散人的神像上香了,那一日看不到,神像就被两个人合抬出去扔在了山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