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无声地笑了一下,垂着眼眸声语气缓沉,“那我要是不许呢?”
“母亲!”
顾崇善唤了她一声,就像小时候每次去她房里请安唤她时那样,只是这一声里再没有依赖和眷恋。
虽然是唤她母亲,却没有母子之情。
顾老夫人听出他声音里暗藏的意味,早已在多年的权势之争中麻木冰冷的心,竟是忽然抽痛。
抽痛过后,她平息了心情,仍是说出了她早就想好的话:
“崇善,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这件事也确实是你二弟和澜儿做得不对。但你别忘了,你也有错。”
顾崇善仰着头,脸上再没什么表情,似乎也不意外这么说,“请母亲指教,儿子错在哪里?”
顾老夫人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又丝丝缕缕地痛了起来,可她的神色仍然平静到令人心寒:
“你错在养出顾沅这个蠢货,错在连自己的夫人都管教不住。这对母子的愚蠢是之后这些所有祸患的根源,你这家主难辞其咎。”
顾崇善垂下头,眸光变得无比阴狠。
顾老夫人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但她只是漠然地说下去:
“你以为我偏心?我只是在说实话。因为你是家主,所以你必须做到比所有人都好,才配得上这个位置。
可你没有,现在所有人都不服你,说你连妻儿都管不住,如何管理整个家族?
大家都觉得,顾氏会招来凌寒这条疯狗,被长公主屡次报复,都是你们长房的错,现在的处境都是你造成的。如今顾沅落在凌寒手里,你竟是连送他上路让大家安心的本事都没有,族人们都为此惶恐不安,怎么可能服你?
无论你二弟和澜儿私下做了什么,现在他们却得了人心,论手段,你是输给了他们!
你这时候要杀他们,只会遭来反噬,而后族里必然大乱,老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反扑你受得住吗?如今被皇家和凌寒这条疯狗盯上的顾氏又受得住这份动荡吗?
你说别人眼里没有顾氏大局,你眼里就有了?
你要是真有大局,你就该学会忍耐,这才有个家主的样子!”
顾崇善听完也不动怒,反倒笑了出来,“母亲,您的意思是说,哪怕我是被内奸算计,也是我错了?”
顾老夫人顿了顿,“你们都有错。”
顾崇善给她磕了一个头,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顾老夫人的陪房嬷嬷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老夫人,大老爷好像已经下了决心,要是他一时冲动真做出什么来,二老爷和澜公子怕是要遭殃了。”
闻言,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眼里幽深一片。
“老身这几个儿子,要论头脑都不算笨,可要说心性,他们谁都比不上先夫。唯有老二家的澜儿,倒还有些他的样子。可这小子的心思却又太深,就连老身有时候都看不透他。”
“老夫人,您说澜公子真会被长公主利用吗?”
“利用?”顾老夫人笃定地冷笑,神色淡漠,“我顾氏儿郎,即便再不济,也不会被一个外姓女子牵着鼻子走。就连顾沅都是如此,澜儿的天资要胜出他太多,难道还会在阴沟里翻船?”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自己的手纹,才接着说道:
“所以老身方才对大老爷说,他猜忌澜儿会葬送了家族前程那都是无稽之谈。澜儿是想要借着长公主的手对付他,但也有这个本事,既能对付得了他,也能带着家族走出这个难关。不信,那就拭目以待。”
陪房嬷嬷心里一惊,听老夫人这意思,竟然是在长房和二房之间,已经有了偏向!
顾老夫人沉着眼眸,声音低柔:
“你去告诉我安插在大老爷房里的人,让他们临机应变,不要让大老爷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必要的时刻,对他动些手段也是可以的,这不算他们冒犯主子。”
在顾府,老夫人平日里几乎从不越过家主出来发号施令,但只要她站出来说话,就没有人敢不听她的。
即便是家主,那也要俯首称臣。
既然这一位已经下了定夺,那长房和二房之争,恐怕已有了胜负。
……
魏思音回宫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寝殿里。
绿漪端着一碗银耳百合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就看见魏思音手里攥着个竹筒正在那里发呆。
灵蛇从她的手腕溜下,用细小白皙的身子将竹筒盘了一圈,然后伸出猩红的信子,一下下地舔着。
绿漪作为一个正常的姑娘家,自然是有些怕蛇的。
虽然灵蛇白白的小小的还挺可爱,但她还是不太敢上前,就站在后边问,“奴我端了羹汤来,公主喝些吧。”
魏思音想得太入神,被她的漠然出声吓了一大跳,按在盖子上的手一滑,竟是阴差阳错把盖子拧开了。
紧接着,绚丽的彩光闪过,一只流光溢彩的美丽大蝴蝶飞出竹筒,在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就晃悠悠地朝殿外飞去。
“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