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交谈会,其实就是流传自汉朝,文人之间最爱的高谈阔论,由一人发起,众人应和,单就某个观点议论不休,引古论今。
甚至引发出个独特的玩法,叫曲酒流觞,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做诗引词,回答观点云云。
王扶风自是不能饮酒的,大冬天也没有温泉能够流觞,索性将地址选在城门空旷处。
之所以在西门,则因为安水郡的方向在西。
城防处是早就打过招呼的,座椅板凳也提前搬放过去,中间搭个高台子,四周围坐文人学子,还有来看热闹的平头百姓。
临近年关的丰京比安水郡红火更甚,街道悬梁上都挂着莹润的大灯笼,红色彩带随风飘扬,九成以上的百姓穿着新衣裳,手里拎着云糕点心,还有必备的糖葫芦。
得到消息的年轻学子们早早落座,期盼地看着高台,又扭头环视,试图第一时间找到扶风公子。
安水郡来的师长们也有自己的座位,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钱夫子道,“丰京就是比安水郡富有,看那灯笼都要大许多。”
举人夫子道,“你这等同于废话,丰京是大渝王朝最富裕的地方了。”
师爷捋着胡须,“可我还是独爱安水郡。”
谁不爱自己的家乡呢。
也许并不会久留,也许偶尔厌弃,但熟悉的生活环境,闭上眼都能摸寻到的大街小巷,将是身处何地都忘不却的回忆。
几位师长相视对笑,钱夫子较为年轻眼尖,一眼看见街头,“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这场交谈会的主人来了。
明明人流川息,明明身影交,但就是能在人群中清晰辨别。
那个穿着白色长袄,脖颈一圈狐狸毛的是扶风。
那个青色长袍,永远笔直如松的是许默。
他们的亲人环随两侧,步伐或大或小,唯独坚定相同。
“扶风公子来了!”
“青竹公子也来了!”
人群再次骚动,文字学子似乎都想站起来,又被彼此制约着重新坐下。
他们神态憧憬地仰起头,看着扶风公子抱着古琴缓缓走上高台,看着青竹公子带弟妹立于人侧。
一步一阶梯,一立一高台。
行至半途,王扶风似乎略有疲惫,深吸了口气又恢复奕奕,盘腿坐于高台上。
他没有讲话,也没有问好,而是指尖拾弄,平静而安详的音调传出,周围喧嚣随之消散。
古琴五弦,音调清简,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哪怕不知情的路人走过,也自觉安宁下来。
要说惊疑不定的,大概只有于暗中窥探的人了。
一曲终了,王扶风重新抱起古琴,张口便是,“今日论题,阶级是否能够跨域。”
所有文人学子寂静,连笔直挺立的许默都讶然。
在丰京谈论阶级,不知该说扶风公子胆大,还是说他超然。
“所谓阶级,由金钱与地位打造,平民是一个阶级,小家族是一个阶级,大世家是一个阶级,分别是低等人,中等人,和上等人。”
“我知道有些人会因为不悦,认为平民不该是低等人,世家也不应是上等人,可扪心自问,大家过的生活,不就是低等人和上等人的区别吗?”
“世家势大,人屈而吞咽之,不敢敌。平民势孤,挣扎终生不得志,难瞑目。”
“因为足够的势大得以传承,所以普通的平民再难机会,上等人的生活被垄断,下等人除却认命没有办法,可谁愿意认命呢。”
他眉目弯弯,放眼望去,落在一名清瘦学子身上,“敢问兄台,你愿认命吗?”
参加科举的人有几个认命的,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
“不愿意。”学子铿锵回答。
王扶风愈发浅笑,指尖拨弄,两道清脆音律流淌。
“倘若仔细论来,我也勉强算得上等人,我深知上等人的想法,我防备着低等人努力,因为跟得不到比起来,失去才是最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