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放松,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本以为借由执行部的不满情绪能够顺理成章的提出侦测设备在学生中的同步试点方案,但他还是低估了陈末夏的巧言善辩。郭启宁的目光平静地划过女人的脸,即使被后者打乱了原定计划,也依旧不动声色的出言试探。“我是这么看的,校长说的是实话,大家能坐在这开会,余院长能安心做研究,学生们能好好学习能开展各项活动,都是因为执行部在一线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和压力,这些大家也都是达成一致的。”他飞速查阅学生会的活动报告和复盘报告,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平稳和蔼。“不过部长的话也是有一定的考虑,其实我们可以这么看待这件事儿,部长是担心学生们的安全问题,毕竟有一整个学院的普通学生,如果他们从心里每天担心自己的安全,也肯定不利于学习和生活,校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说得可谓中肯,可谓滴水不漏,陈末夏只得点头称是。
“所以这个侦测设备,放在学生们身上,可以视为对普通学生的保护,也让大家知道学校是很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与人身安全的,这样上面检查下来,也可以算是我们校园建设上的重点工程。”郭启宁顺着话头往下说,苦口婆心的模样让人不由得信服他真的是在为学校的安宁与内部建设做打算。
张封鸿对此并不表态,陈末夏早知他有如此打算,回复的语气同样柔和但一步不让。
“主席,公共技术学院的学生们可并不觉得自己是进了狼窝的小白兔,论学力去年的校等奖学金获得者一半以上都为普通学生,论实践能力从年中开始的每一次执行部学生实习都有许多普通学生积极报名参与,如果您还把他们当作楚楚可怜的弱者。”陈末夏调侃的笑了笑,停顿了几秒钟。“主席可要小心校园论坛上的口诛笔伐。”
“哈哈哈,校长最近很爱开玩笑。”郭启宁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五指轮番敲打桌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这是陈末夏非常熟悉的动作,他在酝酿接下来的进攻了。“不过你看。”他的手点了点照片中惊魂未定的高桥奈津江,少女花容失色的脸显然充满了在生死线之间徘徊之后的憔悴惊恐。“校长,今年普通学生的招生数量突破了历年新高,对于这些刚刚进入校门的学生来说,直面这些特殊学生们的力量,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见陈末夏仍在措辞,李渺颜便接过了郭启宁的话道:“虽然我可能没有发表意见的客观立场,但是如果因为普通学生让所有的特殊学生接受侦测设备的全方位监测,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些。”作为特殊学生中的佼佼者,他的这番话的确缺乏利息不相关的第三方立场,但也从侧面证明,特殊学生与普通学生都有情非得已处,无法像郭启宁刚刚所说被孤立的做比较。
“对不起,李渺颜同学,我一时之间没考虑到这一点。”郭启宁迅速接过话,重新调整了提案。“这件事的确也是个例,如果因此让学生们感到学校有失公正确实不好,谢谢你能提出这一点。”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直未开口的陈末夏,做出了退让。“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先让力量比较强大的又缺乏控制力的学生作为侦测设备的试用者,既能给学生们一些警示作用,也能保护普通学生们的安全,这样一举两得,校长觉得怎么样?”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开口:“主席,您这个提案,甚至比之前说的更残忍了。我们都知道,就在几年之前,这些孩子都是人群中的异类,甚至到现在这种观念都还存在着。建立这所学校,一是为了对抗堕妖,二就是让这些异于常人的孩子能够真正的接受自己认可自己,让他们明白,他们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他们会被接纳被照顾,并且是国家、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力量。”陈末夏认真的看着郭启宁,后者则回避了她灼灼的目光。“您要在这群被视为异类的孩子们里,再划分出一群异类。”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在场之人心中无不一凛,张封鸿眼神颤动,显然已经出现了态度上的摇摆。
但郭启宁显然已经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他的表情也凝重。“校长,站在大局上考虑,您不能感情用事。”屏幕已经熄灭,倒映着他不容再反驳的脸。“我们都知道现行制度里不允许使用异种能量的控制手段是一纸空谈,国安部已经多次讨论过这个议题并且让我们做出相应的举措来补全这个漏洞,我们不能再这么不作为下去了,校长。”
张封鸿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他之所以对执行官接受侦测设备如此不满,正是因为他不愿意看到为了和平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背负太多不属于他们的重担的同时,还要接受相当于身份监测、力量监测一般的镣铐,如同被猎人们豢养的狼狗,一边忍耐着驱使,一边承受着监视,稍有违抗就遭受灭顶之灾。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惊人,而且正以蓬勃的姿态生长。可这所学校里都是学生,他漫步在林荫覆盖的小路上,孩子们独自读书,结伴出游,两两相约,三五欢聚,他们和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他见过受了委屈躲起来朝湖里的游鱼流眼泪的女孩,也见过骄阳四射时赛场上汗流浃背的男孩。他们每个人都只是在这里生活着,本应该平淡安稳的人生因这份力量要承担更多关乎生死的责任,他们本该是那样幸运,可现在还要再因这份力量背负异样的眼光和肉体上的枷锁。这实在不能不叫人唏嘘,叫人顿觉世人皆苦。他看了看沉默的李渺颜,很想问问他,问问他的父亲,这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