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长大人的意思是,贵校可能还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尔萨停下了手中的记录,交叉着双手,而羲姬身边的艾萨斯坦斯则接替了他的工作,沉默不语,会议室里只有他柔和镇定的声音如春日里带着栀子芬芳的风张牙舞爪的吹向会议室中的每个人“容我为各位说明一下,我们并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进行茶话会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措辞,但并未犹豫片刻,就继续说了下去“还请各位不要忘记,我们侵略者的身份。”
就算刨除学院中的工作者们,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类都再清楚不过有一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异种族巨枭长年累月的居住在太平洋中间四季如夏的岛屿上,因为他的存在,各国不得不进行全方位的联合互助,联合政府的成立仓促又势在必行,人类持续几百年的军备竞赛有了新的目标,无数正在发生中或大或小的信息、贸易的战争全部停息,宗教、政权、文化之间爆发的冲突和硝烟在种族覆灭的面前都不值一提。每一个人类都清楚他们的处境,都知道史无前例超越认知的怪物对自己蠢蠢欲动,“侵略”二字一遍遍被强调突出,人类为尚未爆发甚至连爆发的模糊时间都未可知的战争未雨绸缪,这一绸缪,就是几十年。可是侵略者本身,却从未有过任何过激的行为,他们只是在不显眼的地方自给自足的生活,唯一可以算得上矛盾的地方,大约是抢夺了人类的氧气,因为就连住所,也是通过正当方式买下来的一座公寓。
纵然人类不可能因为他们的低调与入乡随俗就忘记他的身份以礼相待,但也从未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分明是相对而坐友好地交流着,品尝着新鲜的茶水和点心,甚至已经在物种基因的研究中推进着互助合作的进程,对方却面不改色的说出“侵略”这样的字眼,并以这种称得上礼貌有加的语气表达出似有若无的威胁。
陈末夏紧张而严肃的抿起了嘴,她庆幸穆曦微离开了会场,否则她几乎能模仿出那样生硬如坚冰的语气说出一句“所以,你是来和我们宣战的吗?”这句话自然不是询问笑里藏刀的妖怪,而是仍抓着对方可能早已抛弃的一点点悬崖边枯萎的藤蔓,对微茫友谊最后的挽留与恳求。
她身边的男人郭启宁表情依旧从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当然,我们不会忘记。正因为如此,恕我们不能向您展示研究进度了。我们也很好奇,您以侵略者的身份提出这样的需求,难道对我们的反应完全没有预估么?”看得出他是有备而来,而且对面前的小食毫无兴趣,因为自从会议开始后他看似随意自如却全神贯注的集中于每个人的发言,对精致的点心视若无睹。这几句话回答的不卑不亢,甚至还有鲜明的对抗意味。
陈末夏总是担心诸如此类的言论会激怒这位深藏不露的掌权者,她因此而在两方的交流中从来都扮演着心平气和的调停者角色,也一再的叮嘱包括穆曦微在内的其他人一定要谨言慎行。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对方注视着在场除陈末夏外的另一位女性,她穿着和穆曦微一样的制服,只是始终低垂着眼帘,把细长的眼睛藏在镜片之后。她还未开口发言,表现的似乎只是被强拉过来凑数的观众一样“李女士也是一样的观点吗?”
约尔曼冈德主动地询问意见是前所未有的场景,从未有人获得过如此的殊荣,或者说,被给予如此的压力。一时之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未曾共事过的和正在共事者的所有人,她或亲密或点头之交的朋友们都在祈祷她能够给出满分的回答。唯有李清弈无声的泄了气,堂妹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她给出的回答从未有合乎场合的时候,永远都是直白的从不加以掩饰。
“与我无关。”女人并未因万众瞩目而有分毫动容,仍然注视着自己的杯子,话语中没有波澜,也无起伏。
李清欢一直是风纪委员会中的不稳定因素,她不像执行部中的穆曦微有明显的倾向,她对待身边这些称得上是“战友”的同伴们的态度总是摇摆不定,现在看来甚至和侵略者一方的关系也甚为融洽,这让郭启宁不得不心有疑虑。但她又是李家的幺女,是李清弈毫无原则维护的妹妹,若说她不顾家训亲近异种族也未免过分了些。谁也不能将她轻易的划归为某一类,当然也无人能够左右她,就算是个荒诞不经的回答,只要出自她口,那么就代表是她的决定。
对面传来了敲击陶瓷的声音,那些对于李清欢的回答或气愤或失望的人们再一次被吸引了目光。从未开口的羲姬注视着陈末夏妆容精致的脸,之后转向了别处。刚刚是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弹跳,隐约描画了金色花纹的指甲边缘点在茶杯壁上发出了哒哒的清脆声音,杯中碧绿的茶水波纹一阵颤动,令人心头也是一颤。紧接着,她绯色的唇罕见的动了“我不爱听这些,想先去校园里逛逛,见谅。”
另外三人没有作出回应,会议桌上的郭启宁仿佛还想说一些客套话,但她已经无声地站起来,迅速的离开了。
会议室中的光线仿佛因她的离去而略微暗了下来,李清弈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又迅速的收回,他意识到羲姬在某些方面仍然和从前一样,这种天性中的无拘无束和身为贵族的洒脱高傲,也许无论经历什么事,都永远不会改变。就像他们曾共有的那部分回忆一样,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