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走到靠窗的一桌，主动为夏油杰拉开椅子，笑着对他说：“怎么，有点被我吓到了？觉得我和你印象中很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夏油杰有点奈地应道，“但还不至于让我吓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感受到青年将椅子恰恰好地推到他屁股底下。
确实很不一样。但与其说是被吓到，不如说反而让他放下了戒心。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他也许会沉迷在那种温柔之中，但不代表他就此失去了理智和判断。一个事事温柔面面体贴的人太过虚假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别有用心。而当他主动暴露出更不那么正向的一面后，才让这个形象更倾向于真实。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是商人，经营着一家公司，从悟给出的关于衣物价值的信息可以判断对方家产颇丰，证明他的商业经营得很成功。而一个成功的商人，就绝不可能是烂好人，必然有着其冷酷和精明的一面。他或许不会对想要追求的情人用上这一面，但在日常生活交流中肯定会流露出这一面，这是非常自然且正常的事。
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夏油杰放松了一些。既然是商人，那就有谈判的可能。如果对方始终进行单方面的付出，反而会让他犹豫不决，惴惴不安。
于是这场二人的烛光晚餐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菜肴一份一份呈上来，服务生果然都训练有素，动作优雅轻缓，存在感非常薄弱，既不会打扰到客人，又不会造成惊吓，像沉默的影子。
“原本我觉得出来约会的话，吃饭是个不会出的选择。但现在看来，也许是我考虑不周了。”青年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夏油杰，眉心微微蹙起，流露出些许担心，“你看起来瘦了很多，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说完，不待夏油杰给出反应，他又思考了一下，“啊，果然是没法避免的副作用吗？味觉的抑制同样导致了食欲的下降，就算身体发出饥饿的信号，也不想吃任何东西。”
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上摆好的菜品，“这些也许不会合你的口味。不过没关系，厨师随时待命，任何你感兴趣的食物我们都可以尝试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侍应生将厨师叫过来，顺便把菜重新换一遍，被夏油杰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不必麻烦了，这些就可以了。”夏油杰劝道。
好在对方没有一意孤行坚持到底，否则夏油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对金钱毫不在意的大手笔行为。
“吃饭并不是最重要的，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这件……抑制器，该怎么继续……”
他有些难以启齿，仿佛将对方的一片真心赤裸裸地变成一次交易。但没办法，最近分配给他的任务量猛增，他使用这个抑制器的频率越来越高，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维持得住面上的若其事。
咒灵的味道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比以前脆弱和娇气了。
他没法继续说完这句话了。青年看过来的目光是纯粹的担忧，听到他说话的时候又带上了一丝了然，在这静谧雅致的海底餐厅里，忽然就给他一种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感。
他明白对方是在追求自己，也明白自己是在利用这份心意。他本打算用别的作为交易，他是稀有的特级咒术师，他能提供很多咒术方面的筹码。但这些心理建设都在接触到对方目光的时候土崩瓦解，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感情是不能用其他任何东西作交易的。对于付出感情的那一方而言，这异于一种侮辱。
青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那个装在黑色礼盒中的抑制器。
“我明白了，我会处理的。”
夏油杰垂下眼帘，不想去看对方脸上失望的表情，转而盯着自己的手指。
好像有些冷了，明明餐厅里开着恒温器，但他却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失温了。
真奇怪啊，明明作出拒绝的人是我。他面表情地想。
餐桌对面好一会没有动静，就在夏油杰有些受不了打算就此结束这场糟糕的会面时，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他豁然抬头，看到青年把椅子拖到他身边坐下，然后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握住，抬起下巴指了指他右手边的餐具，说：“好了，现在吃饭吧，如果有不合口味的就撤掉，有喜欢吃的就记下来。”
他的语气有些冷淡，神情也是淡淡的，夏油杰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但他握着自己手的动作却温热而有力，依然带着那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任何工具或者仪器都比不上他的效化。当那只手握上来的时候，翻涌不止的阴冷咒力和随之而来的纷杂思绪就悉数平静了下来，比温驯的绵羊更加害。
隔着很近的距离，对方身上香水的味道传了过来。与艳丽秾艳的外表不同，这股香水味更像是在大雪皑皑的深冬之时，围着壁炉闻到的木料燃烧，以及烤板栗的温暖味道。
……忽然有些饿了。想吃些什么。
夏油杰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就立刻被用力握了一下，用力到有些捏痛了他，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夏油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笑，但就是有种心里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的感觉。原本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的情绪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快又蓬松的东西，像被棉花糖填满了心脏。
转过头去，发现那美丽如妖精的青年正挑高了一侧眉毛看着他，仿佛在声地质问。
“……突然发现，你竟然也有幼稚的一面啊。”
夏油杰笑着回答道。
62
夏油杰这小子属实有点难搞啊！！！
你只不过是本着社交中“尽量不要把话挑明”的原则，说了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处理的”，然后就看见你好不容易刷出来的亲密度开始一个劲往下掉，比电梯显示屏变得还快的数字看得你心惊肉跳。
到底是怎么还能不增反降的啊？！！
五条悟那边可没有过这种情况啊！！！
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能试图用最稳妥的方法补救一下。于是你操纵角色挪到他旁边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边继续对话一边盯着亲密值的情况。
你：[好了，现在吃饭吧，如果有不合口味的就撤掉，有喜欢吃的就记下来。]
快吃饭吧！别瞎想了！救救孩子的亲密值吧！
在你紧张的注视中，亲密值竟然真的稳定下来，然后开始慢慢回涨。
谢天谢地！这招果然有用！
所以夏油杰你小子就是想要贴贴对吧！不贴贴你就难受对吧！那就贴！使劲贴！贴他爹的！！！
贴了没一会，不仅亲密值涨了回去，就连夏油杰的心情值都增加了不少。这时你又想起了你这个用处非常多的效化术式，不愧是氪金才能买的作弊挂，太好用了！
夏油杰：[……（笑声）]
笑笑笑！还敢笑！差点害得老子存档重来！
夏油杰：[……突然发现，你竟然也有幼稚的一面啊。]
你小子还好意思说老子幼稚？！你自己就像个大龄儿童一样难哄，你还好意思说我幼稚！
你不轻不重地回怼他：[你要是能让我省心些，我就不必这么幼稚了。]
夏油杰：[……哈，抱歉。]
你：[不要一直道歉，我不需要道歉。快吃饭。]
丸子头的小人沉默一会，开始乖乖地吃饭。因为他一只手还被你握着，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拿筷子夹菜。但他好歹还能吃上两口，你这边可是两只手全贴在他身上，为了亲密值对自己的饥饿值视而不见，毕竟你总不能拱在桌子上暴风吸入吧，那也太崩人设了。
大不了等没人了，去后厨有什么吃什么，能把饥饿值消掉就行了。
你正在计划着什么时候去厨房洗劫一空，忽然夏油杰又开口跟你说话了。
夏油杰：[你不一起吃吗？]
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子为什么不吃饭你还不知道吗！
你生硬地回复他：[不了，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夏油杰：[……]
又过了几分钟，丸子头小人忽然拿筷子夹了块肉排递到黑发小人的嘴边。
夏油杰：[那我喂你吃，可以吗？]
你：[……]
夏油杰：[当做是我的赔罪，好吗，嗯？]
亲密值骤然上涨一大截。
你深吸一口气。
行！怎么不行！亲密值给我涨起来！
你点击了【吃掉】选项。
……
外面是一望际的深海。夏油杰站在玻璃墙前，目光怔怔地看着窗外。
这座海底餐厅的景色真的很美。外面是数不胜数的海底生物，大型的鲨鱼，蝠鲼，以及大规模的小鱼群，珊瑚海草和礁石随处可见。尤其待在这个专属的豪华卧室里时，就仿佛身处海神的宫殿，令人觉整片海域都在自己的统治之下。
“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一旁的青年忽然说话了。
“也应该对我更有信心一些。”
夏油杰对着玻璃上自己隐约的倒影，低声问道：“……什么？”
“你应该相信，只要你提出来，不论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而不需要索取任何报酬。”他的一双手臂从身后缠上来，搂住了夏油杰的腰身，“即便你想将这变成一场交易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让你心有所安，我都甘之如饴，任你利用。”
夏油杰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这种沉重并非是之前那样，因为种种黑暗的丑恶的痛苦的肮脏的东西而带来的法排解的压力。这种沉重是源自于一颗热情而突然地展现在他面前的心，对方轻易地就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想要将那颗心捧出来交给他看。
他越是轻描淡写，夏油杰就越是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去回应，去给予相同的爱，去承担这份责任。他害怕承担不起，害怕让对方失望，于是一度想要逃避。可逃避才刚开始，他自己就被逃避之后的种种结果、被对方可能的失望所刺伤，于是他只能僵立在原地，等待对方宣判他的结局。
可青年没有离开。
他重新靠了过来，重新握住了他的手，仿佛连同夏油杰的那份一起、独自走完了两人之间相隔的全部路程。
那双手重新抱上来的时候，夏油杰就深深地明白，自己根本、根本没办法拒绝，也从来都不想要拒绝。
他一直都希望有个人能够接住自己，拉住自己，承担自己。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他犹如命中注定的神明一般，驱散了一切黑暗丑恶痛苦肮脏，将他从水草横生的沼泽中拽出来，用温暖温柔的怀抱包裹他。
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
柔软而甜蜜的吻暗示性地落在他的侧颈，一下一下啄着，像某种留有余地的试探。
那份秾艳灼人的美丽同样倒映在玻璃上，通过玻璃他们得以对视，夏油杰看到他轻轻张开红唇发问：“可以吗？”
夏油杰沉默片刻，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挣扎，在抵抗。可最终，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伸手覆盖住搂在自己小腹前的那双手。
这一次他主动回身，亲吻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