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姨指着老者责问道。

“哨兵当然没让他进王宫,但他说……”卫队长忧虑地看了一眼公主,“他说国王已经没了。”

“你在说什么?

!你疯了吗?”

宽姨大喊,公主仍没有做声,只是双手抓紧了胸前的睡袍。

“但国王确实不见了,王后也不见了,我派人看过,他们的寝室都是空的。”

公主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一手扶住宽姨好让自己站稳。

老者开口了:“尊敬的公主,请允许我把事情说清楚。”

“让老人家进来,你守在门口。”

公主对卫队长说。

老者转着伞,对公主鞠躬,似乎对于公主能够这么快镇静下来心存敬意。

“你转那把伞干什么?

你是马戏团的小丑吗?”

宽姨说。

“我必须一直打着这把伞,否则也会像国王和王后一样消失。”

“那就打着伞进来吧。”

公主说,宽姨把门大开,以便让老者举伞通过。

老者进入房间后,把肩上的帆布袋放到地毯上,疲惫地长出一口气,但仍转着黑伞,伞沿的小石球在烛光中闪亮,在周围的墙壁上投映出一圈旋转的星光。

“我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空灵画师,王宫里新来的那个针眼画师是我的学生。”

老者说。

“我见过他。”

公主点点头说。

“那他见过你吗?

他看过你吗?”

空灵画师紧张地问。

“是的,他当然看过我。”

“糟透了,我的公主,那糟透了!”

空灵画师长叹一声,“他是个魔鬼,掌握着魔鬼的画技,他能把人画到画里。”

“真是废话!”

宽姨说,“不能把人画到画里那叫画师吗?”

空灵画师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他把人画到画里后,人在外面就没了,人变成了死的画。”

“那还不快派人找到他杀了他?

!”

卫队长从门外探进头来说:“我派全部的卫队去找了,找不到。

我原想去找军机大臣,他可以出动王宫外的禁卫军搜查,可这个老人家说军机大臣此时大概也没了。”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禁卫军没有用,冰沙王子和针眼可能根本就不在王宫里,针眼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作画,都能杀掉王宫中的人。”

“你说冰沙王子?”

宽姨问。

“是的,王子要以针眼画师作武器,除掉国王和忠诚于他的人,夺取王位。”

空灵画师看到,公主、宽姨和门口的卫队长对他的话似乎都没感到意外。

“还是先考虑眼前的生死大事吧!针眼随时可能把公主画出来,他可能已经在画了。”

宽姨大惊失色,她一把抱住公主,似乎这样就能保护她。

空灵画师接着说:“只有我能除掉针眼,现在他已经把我画出来了,但这把伞能保护我不消失,我只要把他画出来,他就没了。”

“那你就在这里画吧!”

宽姨说,“让我替你打伞!”

空灵画师又摇摇头,“不行,我的画只有画在雪浪纸上才有魔力,我带来的纸还没有压平,不能作画。”

宽姨立刻打开画师的帆布包,从中取出一截雪浪树的树干,树干已经刮了外皮,露出白花花的纸卷来。

宽姨和公主从树干纸卷上抽出一段纸,纸面现出一片雪白,房间里霎时亮了许多。

她们试图在地板上把纸压平,但不管怎样努力,只要一松手,那段纸就弹回原状又卷了回去。

画师说:“不行的,只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雪浪纸,那种黑曜石石板很稀有,我只有一块,让针眼偷走了!”

“这纸用别的东西真的弄不平吗?”

“弄不平的,只有用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黑曜石石板才能压平,我本来是希望能够从针眼那里夺回它的。”

“赫尔辛根默斯肯,黑曜石?”

宽姨一拍脑袋,“我有一个熨斗,只在熨公主最好的晚礼服时才用,就是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是黑曜石的!”

“也许能用。”

空灵画师点点头。

宽姨转身跑出去,很快拿着一个乌黑锃亮的熨斗进来了。

她和公主再次把雪浪纸从纸卷中拉出一段,用熨斗在地板上压住纸的一角,压了几秒钟后松开,那一角的纸果然压平了。

“你来给我打伞,我来压!”

空灵画师对宽姨说。

在把伞递给她的时候,他嘱咐道,“这伞要一直转着打开,一合上我就没了!”

看到宽姨把伞继续旋转着打开举在他的头顶,他才放心地蹲下用熨斗压纸,只能一小块一小块地挨着压。

“不能给这伞做个伞撑吗?”

公主看着旋转的伞问。

“我的公主,以前是有伞撑的。”

空灵画师边埋头用熨斗压纸边说,“这把黑伞的来历很不寻常。

从前,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其他画师也有这种画技,除了人,他们也能把动物和植物画到画里。

但有一天,飞来了一条渊龙,那龙通体乌黑,既能在深海潜游,又能在高空飞翔,先后有三个大画师画下了它,但它仍然在画外潜游和飞翔。

后来,画师们筹钱雇了一名魔法武士,武士用火剑杀死了渊龙,那场搏杀使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大海都沸腾了。

渊龙的尸体大部分都被烧焦了,我就从灰堆中收集了少量残骸,制成了这把伞。

伞面是用渊龙的翼膜做的,伞骨、伞柄和伞撑都是用它的乌骨做成,伞沿的那些宝石,其实是从渊龙已经烧焦的肾中取出的结石。

这把伞能够保护打着它的人不被画到画里。

后来伞骨断了,我曾用几根竹棍做了伞撑,但发现伞的魔力竟消失了,拆去新伞撑后,魔力又恢复了。

后来试验用手在里面撑开伞也不行,伞中是不能加入任何异物的,可我现在已经没有渊龙的骨头了,只能这样打开伞……”

这时房间一角的钟敲响了,空灵画师抬头看看,已是凌晨,天快亮了。

他再看看雪浪纸,压平的一段从纸卷中伸了出来,平铺在地板上不再卷回去,但只有一掌宽的一条,远不够绘一幅画的。

他扔下熨斗,长叹一声。

“来不及了,我画出画来还需要不少时间,来不及了,针眼随时会画完公主,你们——”空灵画师指指宽姨和卫队长,“针眼见过你们吗?”

“他肯定没见过我。”

宽姨说。

“他进王宫时我远远地看到过他,但我想他应该没看见我。”

卫队长说。

“很好,”空灵画师站起身来,“你们俩护送公主去饕餮海,去墓岛找深水王子!”

“可……即使到了饕餮海,我们也上不了墓岛的,你知道海里有……”

“到了再想办法吧,只有这一条生路了。

天一亮,所有忠于国王的大臣都会被画到画里,禁卫军将被冰沙控制,他将篡夺王位,只有深水王子能制止他。”

“深水王子回到王宫,不是也会被针眼画到画里吗?”

公主问。

“放心,不会的,针眼画不出深水王子。

深水是王国中针眼唯一画不出来的人,很幸运,我只教过针眼西洋画派,没有向他传授东方画派。”

公主和其他两人都不太明白空灵画师的话,但老画师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继续说:“你们一定要让深水回到王宫,杀掉针眼,并找到公主的画像,烧掉那幅画,公主就安全了。”

“如果也能找到父王和母后的画像……”公主拉住空灵画师急切地说。

老画师缓缓地摇摇头,“我的公主,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没有了,他们现在就是那两幅画像了,如果找到不要毁掉,留作祭奠吧。”

露珠公主被巨大的悲痛压倒,她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

“我的公主,现在不是哀伤的时候,要想为国王和王后复仇,就赶快上路吧!”

老画师说着,转向宽姨和卫队长,“你们要注意,在找到并毁掉公主的画像之前,伞要一直给她打着,一刻都不能离开,也不能合上。”

他把伞从宽姨手中拿过来,继续转动着,“伞不能转得太慢,那样它就会合上;也不能太快,因为这伞年代已久,转得太快会散架的。

黑伞有灵气,如果转得慢了,它会发出像鸟叫的声音,你们听,就是这样——”老画师把伞转得慢了些,伞面在边缘那些石球的重量下慢慢下垂,这时能听到它发出像夜莺一样的叫声,伞转得越慢声音越大。

老画师重新加快了转伞的速度,鸟鸣声变小消失了。

“如果转得太快,它会发出铃声,就像这样——”老画师继续加快转伞的速度,能听到一阵由小到大的铃声,像风铃,但更急促,“好了,现在快把伞给公主打上。”

他说着,把伞又递给宽姨。

“老人家,我们俩一起打伞走吧。”

露珠公主抬起泪眼说。

“不行,黑伞只能保护一个人,如果两个被针眼画出的人一起打伞,那他们都会死,而且死得更惨:每个人的一半被画入画中,一半留在外面……快给公主打伞,拖延一刻危险就大一分,针眼随时可能把她画出来!”

宽姨看看公主,又看看空灵画师,犹豫着。

老画师说:“是我把这画技传授给那个孽种,我该当此罪。

你还等什么?

想看着公主在你面前消失?

!”

最后一句话令宽姨颤抖了一下,她立刻把伞移到公主上方。

老画师抚着白须从容地笑起来,“这就对了,老夫绘画一生,变成一幅画也算死得其所。

我相信那个孽种的技艺,那会是一幅精致好画的……”

空灵大画师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像雾气一般消失了。

露珠公主看着老画师消失的那片空间,喃喃地说:“好吧,我们走,去饕餮海。”

宽姨对门口的卫队长说:“你快过来给公主打伞,我去收拾一下。”

卫队长接过伞后说:“要快些,现在外面都是冰沙王子的人了,天亮后我们可能出不了王宫。”

“可我总得给公主带些东西,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要带她的斗篷和靴子,她的好多衣服,她喝的水,至少……至少要带上那块赫尔辛根默斯肯出产的好香皂,公主只有用那香皂洗澡才能睡着觉……”宽姨唠唠叨叨地走出房间。

半个小时后,在初露的曙光中,一辆轻便马车从一个侧门驶出王宫,卫队长赶着车,车上坐着露珠公主和给她打伞的宽姨,他们都换上了平民装束。

马车很快消失在远方的雾霭中。

这时,在那个阴森的地堡中,针眼画师刚刚完成露珠公主的画像,他对冰沙王子说,这是他画过的最美的一幅画。

云天明的第二个故事:

饕餮海

出了王宫后,卫队长驾车一路狂奔。

三个人都很紧张,他们感觉在未尽的夜色里,影影绰绰掠过的树木和田野中充满危险。

天亮了一些后,车驶上了一个小山冈,卫队长勒住马,他们向来路眺望。

王国的大地在他们下面铺展开来,他们来的路像一条把世界分成两部分的长线,线的尽头是王宫,已远在天边,像被遗失在远方的一小堆积木玩具。

没有看到追兵,显然冰沙王子认为公主已经不存在了,被画到了画中。

以后他们可以从容地赶路了。

在天亮的过程中,周围的世界就像是一幅正在绘制中的画,开始只有朦胧的轮廓和模糊的色彩,后来,景物的形状和线条渐渐清晰精细,色彩也丰富明快起来。

在太阳升起前的一刹那,这幅画已经完成。

常年深居王宫的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块大块的鲜艳色彩:森林草地和田野的大片绿色、花丛的大片鲜红和嫩黄、湖泊倒映着的清晨天空的银色、早出的羊群的雪白……太阳升起时,仿佛绘制这幅画的画师抓起一把金粉豪爽地撒向整个画面。

“外面真好,我们好像已经在画中呢。”

公主赞叹道。

“是啊,公主,可在这幅画里你活着,在那幅画中你就死了。”

打伞的宽姨说。

这话又让公主想起了已经离去的父王和母后,但她抑制住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现在再也不是一个小女孩,她应该担当起王国的重任了。

他们谈起了深水王子。

“他为什么被流放到墓岛上?”

公主问。

“人们都说他是怪物。”

卫队长说。

“深水王子不是怪物!”

宽姨反驳道。

“人们说他是巨人。”

“深水不是巨人!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不是巨人。”

“等我们到海边你就会看到的,他肯定是巨人,好多人都看到了。”

“就算深水是巨人,他也是王子,为什么要流放到岛上?”

公主问。

“他没有被流放,他小时候坐船去墓岛上钓鱼,正好那时饕餮鱼在海上出现,他就回不来了,只好在岛上长大。”

……

太阳升起后,路上的行人和马车渐渐多起来。

由于公主以前几乎没有出过王宫,所以人们都不认识她,但尽管她现在还戴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到她的人仍惊叹她的美丽。

人们也称赞驾车的小伙子的孔武英俊,笑话那个老妈妈为她的美丽女儿打着的那把奇怪的伞和她那奇怪的打伞方式。

好在没有人质疑伞的用途,今天阳光灿烂,人们都以为这是遮阳伞。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卫队长用弓箭射了两只兔子做午餐。

三人坐在路边树丛间的空地上吃饭。

露珠公主摸着身旁柔软的草地,嗅着青草和鲜花的清香,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投在草地上的光斑,听着林中的鸟鸣和远处牧童的笛声,对这个新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惊喜。

宽姨却长叹一声,“唉,公主啊,离开王宫这么远,真让你受罪了。”

“我觉得外面比王宫好。”

公主说。

“我的公主哇,外面哪有王宫里好?

你真是不知道,外面有很多难处呢,现在是春天,冬天外面会冷,夏天会热,外面会刮风下雨,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外面……”

“可我以前对外面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王宫里学音乐,学绘画,学诗歌和算术,还学着两种谁都不说的语言,可没人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我这样怎么能统治王国呢?”

“公主,大臣们会帮你的。”

“能帮我的大臣都被画到画里了……我还是觉得外面好。”

从王宫到海边有一个白天的路程,但公主一行不敢走大道,遇到城镇就绕开,所以直到半夜才到达。

露珠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广阔的星空,也第一次领略了夜的黑暗和寂静,车上的火把只能照亮周围一小块地方。

再往远处,世界就是一大块模糊的黑天鹅绒。

马蹄声很响,像要把星星震下来。

公主突然拉住卫队长,让他把马车停下。

“听,这是什么声音?

像巨人的呼吸。”

“公主,这是海的声音。”

又前行了一段,公主看到两旁有许多在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物体,像一根根大香蕉。

“那些是什么?”

她问。

卫队长又停下车,取下车上的火把走到最近的一个旁边,“公主,你应该认识这个的。”

“船?”

“是的,公主,是船。”

“可船为什么在陆地上?”

“因为海里有饕餮鱼。”

在火把的光芒中可以看到,这艘船已经很旧了,船身被沙子埋住一半,露在外面的部分像巨兽的白骨。

“啊,看那里!”

公主又指着前方惊叫,“好像有一条白色的大蛇!”

“不要怕公主,那不是蛇,是海浪,我们到海边了。”

公主和为她打伞的宽姨一起下车,她看到了大海。

她以前只在画中见过海,那画的是蓝天下的蓝色海洋,与这夜空下的黑色海洋完全不同,这泛着星光的博大与神秘,仿佛是另一个液态的星空。

公主不由自主地向海走去,却被卫队长和宽姨拦住了。

“公主,离海太近危险。”

卫队长说。

“我看前面水不深,能淹死我吗?”

公主指指沙滩上的白浪说。

“海里有饕餮鱼,它们会把你撕碎吃掉的!”

宽姨说。

卫队长拾起一块破船板,走上前去把船板扔到海中。

船板在海面晃荡了几下,很快附近一个黑影浮出水面向它扑去,由于大部分在水下,看不出那东西的大小,它身上的鳞片在火把的光中闪亮。

紧接着又有三四个黑影飞快地游向船板,在水中争抢成一团,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可以听到利齿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仅一转眼的工夫,黑影和船板都不见了。

“看到了吗?

它们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一艘大船咬成碎片。”

卫队长说。

“墓岛呢?”

宽姨问。

“在那个方向,”卫队长指指黑暗的水天相连处,“夜里看不见,天一亮就能看见。”

他们在沙滩上露营。

宽姨把伞交给卫队长打,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小木盆。

“公主呀,今天是不能洗澡了,可你至少该洗洗脸的。”

卫队长把伞交还给宽姨,说他去找水,就拿着盆消失在夜色中。

“他是个好小伙子。”

宽姨打着哈欠说。

卫队长很快回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来了一盆清水。

宽姨为公主洗脸,她拿一块香皂在水中只蘸了一下,一声轻微的吱啦声后,盆面立刻堆满了雪白的泡沫,鼓出圆圆的一团,还不断地从盆沿溢出来。

卫队长盯着泡沫看了一会儿,对宽姨说:“让我看看那块香皂。”

宽姨从包裹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雪白的香皂,递给卫队长,“拿好了,它比羽毛还轻,一点儿分量都没有,一松手就飘走了。”

卫队长接过香皂,真的感觉不到一点儿分量,像拿着一团白色的影子。

“这还真是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现在还有这东西?”

“我只有两块了,整个王宫,我想整个王国,也只剩这最后两块了,是我早些年特意给公主留的。

唉,赫尔辛根默斯肯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现在越来越少了。”

宽姨说着,把香皂拿回来小心地放回包裹中。

看着那团白泡沫,公主在出行后第一次回忆起王宫中的生活。

每天晚上,在她那精美华丽的浴宫中,大浴池上就浮着一大团这样的泡沫,灯光从不同方向照来,大团泡沫忽而雪白,像从白天的天空中抓来的一朵云;忽而变幻出霓彩,像宝石堆成的。

泡到那团泡沫中,公主会感到身体变得面条般柔软,感到自己在融化,成了泡沫的一部分,那舒服的感觉让她再也不想动弹,只能由女仆把她抱出去擦干,再抱她去床上睡觉。

那种美妙的感觉可以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现在,公主用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洗过的脸很轻松很柔软,身上却僵硬而疲劳。

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她便在沙滩上躺下,开始时铺了一张毯子,后来发现直接躺到沙上更舒服。

柔软的沙层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她感觉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捧在手心,涛声像催眠曲,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露珠公主被一阵铃声从无梦的酣睡中惊醒,那声音是从她上方旋转的黑伞中发出的。

宽姨睡在她旁边,打伞的是卫队长,火把已经熄灭,夜色像天鹅绒般笼罩着一切,卫队长是星空背景前的一个剪影,只有他的盔甲映出星光,还可以看到海风吹起他的头发。

伞在他的手中稳稳地旋转着,像一个小小的穹顶遮住了一半夜空。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与无数眨眼的星星一起看着自己。

“对不起公主,我刚才转得太快了。”

卫队长低声说。

“现在什么时间了?”

“后半夜了。”

“我们离海好像远了。”

“公主,这是退潮,海水后退了,明天早上还会涨起来。”

“你们轮流为我打伞吗?”

“是的,公主,宽姨打了一白天,我夜里多打一会儿。”

“你也驾了一天车,让我自己打一会儿伞,你也睡吧。”

说出这些话后,露珠公主自己也有些吃惊,在她的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一次为别人着想。

“那不行,公主,你的手那么细嫩,会磨起泡的,还是让我为你打伞吧。”

“你叫什么名字?”

同行已经一天,她现在才问他的名字。

放在以前她会觉得很正常,甚至永远不问都很正常,但现在她为此有些内疚。

“我叫长帆。”

“帆?”

公主转头看看,他们现在是在沙滩上的一艘大船旁边,这里可以避海风。

与其他那些搁浅在海滩上的船不同,这艘船的桅杆还在,像一把指向星空的长剑。

“帆是不是挂在这根长杆上的大布?”

“是的,公主,那叫桅杆,帆挂在上面,风吹帆推动船。”

“帆在海面上雪白雪白的,很好看。”

“那是在画中吧,真正的帆没有那么白的。”

“你好像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

“是的,我父亲是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建筑师,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带着全家来到了这里。”

“你想回家吗,我是说赫尔辛根默斯肯?”

“不太想,我小时候就离开那里,记得不太清了,再说想也没用,现在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无故事王国了。”

远处,海浪哗哗地喧响,仿佛在一遍遍地重复着长帆的话:永远不可能离开,永远不可能离开……

“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公主说。

“你不需要知道,你是无故事王国的公主,王国对你来说当然是无故事的。

其实,公主,外面的人们也不给孩子们讲故事,但我的父母不一样,他们是赫尔辛根默斯肯人,他们还是给我讲了一些故事的。”

“其实父王说过,无故事王国从前也是有故事的。”

“是的……公主,你知道王国的周围都是海吧,王宫在王国的中心,朝任何一个方向走,最后都会走到海边,无故事王国就是一个大岛。”

“这我知道。”

“以前,王国周围的海不叫饕餮海,那时海中没有饕餮鱼,船可以自由地在海上航行,无故事王国和赫尔辛根默斯肯之间每天都有无数的船只来往。

那时无故事王国其实是叫故事王国,那时的生活与现在很不一样。”

“嗯?”

“那时生活中充满了故事,充满了变化和惊奇。

那时,王国中有好几座繁华的城市,王宫的周围不是森林和田野,而是繁华的首都。

城市中到处可见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奇珍异宝和奇异器具。

无故事王国,哦不,故事王国的物产也源源不断地从海上运往赫尔辛根默斯肯。

那时,人们的生活变幻莫测,像骑着快马在山间飞奔,时而冲上峰顶,时而跌入深谷,充满了机遇和危险。

穷人可能一夜暴富,富豪也可能转眼赤贫,早晨醒来,谁也不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事,要遇到什么样的人。

到处是刺激和惊喜。

“但有一天,一艘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商船带来一种珍奇的小鱼,这种鱼只有手指长,黑色的,貌不惊人,装在坚硬的铸铁水桶中。

卖鱼的商人在王国的集市上表演,他将一把剑伸进铁桶中的水里,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咔嚓咔嚓’声,剑再抽出来时已被咬成了锯齿状。

这种鱼叫饕餮鱼,是一种内陆的淡水鱼,生长在赫尔辛根默斯肯岩洞深处黑暗的水潭中。

饕餮鱼在王国的市场上销路很好,因为它们的牙齿虽小,但像金刚石一样坚硬,可做钻头;它们的鳍也很锋利,能做箭头或小刀。

于是,越来越多的饕餮鱼从赫尔辛根默斯肯运到了王国。

在一次台风中,一艘运鱼船在王国沿海失事沉没,船上运载的二十多桶饕餮鱼全部倾倒进了海中。

“人们发现,饕餮鱼在海中能够飞快地生长,长得比在陆地上要大得多,能达到一人多长,同时繁殖极快,数量飞速增加。

饕餮鱼开始啃食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没来得及拖上岸的船,不管多大,都被啃成碎片,当一艘大船被饕餮鱼群围住时,它的船底很快被啃出大洞,但连沉没都来不及,就在海面上被咬成碎片,像融化掉一般。

鱼群在故事王国的沿海环游,很快在王国周围的海中形成一道环形的屏障。

“故事王国就这样被周围海域中的饕餮鱼包围,沿海已成为死亡之地,不再有任何船只和风帆,王国被封闭起来,与赫尔辛根默斯肯和整个外部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

繁华的城市消失了,变成小镇和牧场,生活日渐宁静平淡,不再有变化,不再有刺激和惊喜,昨天像今天,今天像明天。

人们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不再向往其他的生活。

对过去的记忆,就像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的奇异物品那样日渐稀少,人们甚至有意地忘记过去,也忘记现在。

总的来说就是再不要故事了,建立了一个无故事的生活,故事王国也就变成了无故事王国。”

露珠公主听得入了迷,长帆停了好久,她才问:“现在海洋上到处都有饕餮鱼吗?”

“不,只是无故事王国的沿海有,眼神好的人有时能看到海鸟浮在离岸很远的海面上捕食,那里没有饕餮鱼。

海洋很大,无边无际。”

“就是说,世界除了无故事王国和赫尔辛根默斯肯,还有别的地方?”

“公主,你认为世界只有这两个地方吗?”

“小时候我的宫廷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世界很大,海洋无边无际,有无数的岛屿,有的比王国小,有的比王国大;还有大陆。”

“什么是大陆?”

“像海洋一样广阔的陆地,骑着快马走几个月都走不到边。”

“世界那么大?”

公主轻轻感叹,又突然问道,“你能看到我吗?”

“公主,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眼睛,那里面有星星。”

“那你就能看到我的向往,真想乘着帆船在海上航行,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不可能了,公主,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开无故事王国,永远不能……你要是怕黑,我可以点上火把。”

“好的。”

火把点燃后,露珠公主看着卫队长,却发现他的目光投向了别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

公主轻声问。

“那里,公主,你看那个。”

长帆指的是公主身边一小丛长在沙里的小草,草叶上有几颗小水珠,在火光中晶莹地闪亮。

“那叫露珠。”

长帆说。

“哦,那是我吗?

像我吗?”

“像你,公主,都像水晶一样美丽。”

“天亮后它们在太阳光下会更美的。”

卫队长发出一声叹息,很深沉,根本没有声音,但公主感觉到了。

“怎么了,长帆?”

“露珠在阳光下会很快蒸发消失。”

公主轻轻点点头,火光中她的目光黯然了,“那更像我了,这把伞一合上,我就会消失,我就是阳光下的露珠。”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公主。”

“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到不了墓岛,也不可能把深水王子带回来。”

“要是那样,公主,我就永远为你打伞。”

云天明的第三个故事:

深水王子

露珠公主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大海由黑色变成了蓝色,但公主仍然感觉与画中见过的完全不同。

曾被夜色掩盖的广阔现在一览无遗,在清晨的天光下,海面上一片空旷。

但在公主的想象中,这空旷并不是饕餮鱼所致,海是为了她空着,就像王宫中公主的宫殿空着等她入住一样。

夜里对长帆说过的那种愿望现在更加强烈,她想象着广阔的海面上出现一叶属于她的白帆,顺风漂去,消失在远方。

现在为她打伞的是宽姨,卫队长在前面的海滩上向她们打招呼,让她们过去。

等她们走去后,他朝海的方向一指说:“看,那就是墓岛。”

公主首先看到的不是墓岛,而是站在小岛上的那个巨人,那显然就是深水王子。

他顶天立地站在岛上,像海上的一座孤峰。

他的皮肤是日晒的棕色,强健的肌肉像孤峰上的岩石,他的头发在海风中飘荡,像峰顶的树丛。

他长得很像冰沙,但比冰沙强壮,也没有后者的阴郁,他的目光和表情都给人一种大海般豁达的感觉。

这时太阳还没有升起,但巨人的头顶已经沐浴在阳光中,金灿灿的,像着火似的。

他用巨手搭凉棚眺望着远方,有那么一瞬间,公主感觉她和巨人的目光相遇了,就跳着大喊:

“深水哥哥!我是露珠!我是你的妹妹露珠!我们在这里!”

巨人没有反应,他的目光从这里扫过,移向别处,然后放下手,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他为什么注意不到我们?”

公主焦急地问。

“谁会注意到远处的三只小蚂蚁呢?”

卫队长说,然后转向宽姨,“我说深水王子是巨人吧,你现在看到了。”

“可我抱着他的时候他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呀!怎么会长得这么高?

不过巨人好啊,谁也挡不住他,他可以惩罚那些恶人,为公主找回画像了!”

“那首先得让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卫队长摇摇头说。

“我要过去,我们必须过去!到墓岛上去!”

公主抓住长帆说。

“过不去的,公主,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登上墓岛,那岛上也没有人能回来。”

“真想不出办法吗?”

公主急得流出了眼泪,“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他,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看着公主泪眼婆娑,长帆很不安,“我真的没办法,到这里来是对的,你必须远离王宫,否则就是等死,但我当初就知道不可能去墓岛。

也许……可以用信鸽给他送一封信。”

“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找信鸽!”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他收到了信,也过不来,他虽然是巨人,到海中也会被饕餮鱼撕碎的……先吃了早饭再想办法吧,我去准备。”

“哎呀,我的盆!”

宽姨叫起来,由于涨潮,海水涌上了沙滩,把昨天晚上公主洗脸用的木盆卷到了海中。

盆已经向海里漂出了一段距离,盆倒扣着,里面的洗脸水在海面泛起一片雪白的肥皂泡沫。

可以看到有几条饕餮鱼正在向盆游去,它们黑色的鳍像利刀一样划开水面,眼看木盆就要在它们的利齿下粉身碎骨了。

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饕餮鱼没有去啃啮木盆,而是都游进了那片泡沫中,一接触泡沫,它们立刻停止游动,全都浮上了水面,凶悍之气荡然无存,全变成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有的慢慢摆动鱼尾,不是为了游动而是表示惬意;有的则露出白色的肚皮仰躺在水面上。

三个人吃惊地看了一会儿,公主说:“我知道它们的感觉,它们在泡沫中很舒服,浑身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样,不愿意动。”

宽姨说:“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香皂确实是好东西,可惜只有两块了。”

卫队长说:“即使在赫尔辛根默斯肯,这种香皂也很珍贵。

你们知道它是怎样造出来的吗?

赫尔辛根默斯肯有一片神奇的树林,那些树叫魔泡树,都长了上千年,很高大。

平时魔泡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如果刮起大风,魔泡树就会被吹出肥皂泡来,风越大吹出的泡越多,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就是用那种泡泡做成的。

收集那些肥皂泡十分困难,那些泡泡在大风中飘得极快,加上它们是全透明的,你站在那里很难看清它们,只有跑得和它们一样快,才能看到它们。

骑最快的马才能追上风中的泡泡,这样的快马在整个赫尔辛根默斯肯不超过十匹。

当魔泡树吹出泡泡时,制肥皂的人就骑着快马顺风狂奔,在马上用一种薄纱网兜收集泡泡。

那些泡泡有大有小,但即使最大的泡泡,被收集到网兜里破裂后,也只剩下肉眼都看不见的那么一小点儿。

要收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泡泡才能造出一块香皂,但香皂中的每一个魔树泡如果再溶于水,就又能生发出上百万个泡泡,这就是香皂泡沫这么多的原因。

魔泡树的泡泡都没有重量,所以真正纯的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也完全没重量,是世界上最轻的东西,但很贵重。

宽姨的那些香皂可能是国王加冕时赫尔辛根默斯肯使团带来的赠礼,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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