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图像放大到网络模式时,希恩斯看到了无数神经信号沿着纤细的突触忙碌地传递着,像错综管网里流淌着的闪光珍珠……

“这是谁的大脑?”

希恩斯在惊叹中问道。

“我的。”

山杉惠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出现这幅思维图景时,我正在想你。”

请注意,当亮点变绿时,第六批测试命题将显示,命题为真按右手按钮,命题为伪按左手按钮。

命题1号:煤是黑色的

命题2号:1+1=2

命题3号:冬季的气温比夏季低

命题4号:男人的个子一般比女人矮

命题5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命题6号:月亮比太阳亮

……

以上信息依次显示在受试者眼前的小屏幕上,每一个命题显示时间为四秒钟,受试者根据自己的判断按动左右手相应的按钮,他的头部置于一个金属罩中,解析摄像机拍摄大脑的全息视图,经计算机处理后形成可供分析的动态神经元网络模型。

这是希恩斯思维研究项目的初级阶段,受试者只进行最简单的判断思维,测试命题都是最简洁且有明确答案的,在这种简单思维中,大脑神经网络的运作机制较易识别,由此可以作为深入研究思维本质的起点。

希恩斯和山杉惠子领导的研究小组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他们发现,判断思维并非产生于大脑神经元网络的特定位置,但却拥有特定的神经冲动传输模式,借助强大的计算机,可以从浩瀚的神经元网络中检索和定位这种模式,这很像天文学家林格为罗辑提供的那种定位恒星的方式:在星海中查找某种特定的位置构图。

但在大脑宇宙中,这种构图是动态变化的,只能从其数学特征上识别,如同在浩渺的大洋中寻找一个小小的旋涡,所需的计算量比前者要大几个数量级,也只有最新的超级电脑才能做到。

希恩斯夫妇漫步在全息显示器显示的大脑云图中,每当受试者大脑中的一个判断思维点被识别时,计算机就会在云图上相应的位置以闪烁的红光标示出来。

其实,这种显示方式只是提供了一场直观的视觉盛宴,在具体研究中并无必要,最重要的是对思维点内部神经冲动传输结构的分析,那里隐藏着思维最本质的奥秘。

这时,项目组医学部主任匆匆走来,说104号受试者出现了问题。

在解析摄像机刚研制出来时,巨量断面的同时扫描产生强大的辐射,任何一个被拍摄的生命体都会产生致命的损害,但经过多次改进,拍摄时的辐射已经降低到安全线以下。

大量试验表明,只要不超过规定的拍摄时间,解析摄像机不会对大脑产生任何损害。

“他好像得了恐水症。”

在匆匆赶往医疗中心的路上,医学部主任说。

希恩斯和山杉惠子都惊奇地停下了脚步,希恩斯瞪着医学部主任说:“据我所知,恐水症就是狂犬病!”

医学部主任抬起一只手,极力理清自己的思维,“哦,对不起,我说得不准确,他在生理上没有任何问题,大脑和其他器官也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但确实像狂犬病人那样怕水,他拒绝喝水,甚至连含水的食物都不敢吃。

这完全是精神上的作用,他认为水有毒。”

“迫害幻想?”

山杉惠子问。

医学部主任摆摆手,“不不,他并不是认为有人在水里下毒,他认为水本身就有毒。”

希恩斯夫妇再次站住了,医学部主任无奈地摇摇头,“可是他的精神在别的方面都很正常……我说不清,你们亲自看看吧。”

104号受试者是一名自愿的大学生,接受试验只是为了挣些零花钱。

在走进病房前,医学部主任对希恩斯夫妇说:“他已经两天没喝水了,再这样下去会出现严重脱水的,以后只能强制进水了。”

他在门边指着病房中的一台家用微波炉说,“看那个,他要把面包或其他食物放进去烤到完全干燥时才吃。”

希恩斯夫妇走进病房时,104号受试者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们,他嘴唇干裂,头发蓬乱,但其他方面看上去都正常。

他拉着希恩斯的衣袖,声音嘶哑地说:“希恩斯博士,他们要杀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水,“他们让我喝水。”

希恩斯看看那杯清水,肯定受试者没有得狂犬病,因为真正的恐水症会使患者见到水后就发生恐怖的痉挛,连流水声都会令他们疯狂,甚至别人谈到水都会引起强烈的恐惧反应。

“从目光和语气看,他的精神应该是处于正常状态的。”

山杉惠子用日语对希恩斯说,她有一个心理学学位。

“你真的认为水有毒?”

希恩斯问。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就像太阳有光和空气中有氧一样,你们不至于否认这个常识吧。”

希恩斯扶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生命在水中产生并且离不开水,你现在的身体中百分之七十是水。”

104号受试者的目光黯淡下来,他捂着头颓然坐在床上,“是的,这个问题在折磨着我,这是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事了。”

“我要看104号的实验记录。”

走出病房后,希恩斯对医学部主任说,他们来到主任的办公室,山杉惠子说:“先看测试命题。”

命题在电脑屏幕上逐条显示:

命题1号:猫共有三条腿

命题2号:石头是没有生命的

命题3号:太阳的形状是三角形

命题4号:同样的体积,铁比棉花重

命题5号:水是剧毒的

……

“停。”

希恩斯指着命题5号说。

“他的回答是伪。”

医学部主任说。

“看看命题5得到回答后的所有操作和参数。”

记录显示,命题5号得到回答后,解析摄像机对受试者大脑神经网络中的判断思维点进行了强化扫描,这是为了提高这一区域的扫描精度,因而在这一小范围内加强了扫描的辐射强度和电磁场强度。

希恩斯和山杉惠子仔细研究着屏幕上一大片参数记录。

“这样的强化扫描在别的命题和受试者上还做过吗?”

希恩斯问。

医学部主任说:“因为强化扫描效果并不好,而且担心局部辐射超标,只做过四次就取消了,前三次……”在电脑上查询过后他说,“都是无害的真命题。”

“应该用相同的扫描参数,在命题5号上把实验重做一遍。”

山杉惠子说。

“可……让谁做呢?”

医学部主任问。

“我。”

希恩斯说。

水是剧毒的

在白色的背景上,命题5号以黑色的字体出现。

希恩斯按下了左手处的“伪”键,除了密集扫描在脑部产生的微热感外,他没有其他的感觉。

希恩斯走出了解析拍摄室,在包括山杉惠子在内的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一张桌子旁。

桌子上放着一杯清水,希恩斯拿起杯子,慢慢地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他动作从容,表情镇定。

众人开始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他们迟迟没有看到希恩斯咽下水时喉部的动作,却见他的脸部肌肉先是僵硬,然后微微抽搐起来,他的目光渐渐露出和104号受试者一样的恐惧,似乎精神上在和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搏斗着。

最后,他哇地一下把含在口中的水全部吐出来,并蹲下来开始呕吐,并没有吐出什么,脸却憋成了紫色。

山杉惠子一把抱住了他,一手拍着他的后背,刚刚回过气来的希恩斯伸出一只手说:“给我些纸巾什么的。”

他拿到纸巾后,仔细地把溅到皮鞋上的水擦掉。

“亲爱的,你真的相信水有毒?”

山杉惠子含泪问道,在实验前她曾经多次要求改变命题,用另一个无害的伪命题代替,但都被希恩斯拒绝了。

希恩斯缓缓点头,“我是这样想的,”他抬头看看众人,目光中充满着无助和迷茫,“我想,我是这样想的。”

“我重复你的话,”山杉惠子抓着他的肩膀说,“生命在水中产生并且离不开水,你现在的身体中百分之七十是水!”

希恩斯低头看着地面上的水渍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是的,亲爱的,这个问题在折磨着我,这是宇宙中最不可思议的事了。”

在可控核聚变技术取得突破三年后,地球的夜空中陆续出现了几颗不寻常的星体,最多时在同一个半球可以看到五颗,这些星体的亮度急剧变化,最亮时超过了金星,还时常急剧闪烁。

有时这些星体中的某一个会突然爆发,亮度急剧增强,然后在两三秒内熄灭。

这些星体是位于同步轨道上的实验中的核聚变反应堆。

未来太空飞船的发展方向被最终确定为无工质辐射推进,这种推进方式需要的大功率反应堆只能在太空中进行实验,这些在三万公里的高空发出光芒的聚变堆被称为核星。

每一次核星的爆发就标志着一次惨重的失败,与人们普遍认为的不同,核星爆发并不是聚变堆发生爆炸,只是反应器的外壳被核聚变产生的高温烧熔了,把聚变核心暴露出来。

聚变核心像一个小太阳,地球上最耐高温的材料在它面前就像蜡一般熔化,所以只能用电磁场来约束它,但这种约束常常失效。

在太空军司令部顶层的阳台上,常伟思和希恩斯就刚刚目睹了一次核星爆发,他们的影子被那满月般的光芒投在墙上,转瞬间消失。

继泰勒后,希恩斯是常伟思会见的第二位面壁者。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常伟思说。

希恩斯看看黑下来的夜空说:“这种聚变堆的功率,只及未来飞船发动机所要求的百分之一,可还是无法稳定运行……即使所要求的聚变堆研制出来,发动机的技术更难,这中间,他们肯定要遇到智子障碍。”

“是啊,智子挡在所有的路上。”

常伟思看着远方说,天空中的光芒消失后,城市的灯海似乎比以前更加灿烂了。

“刚刚出现的希望之光又黯淡了,总有彻底破灭的那一天,正如您所说,智子挡在所有的路上。”

常伟思笑笑说:“希恩斯博士,您不是来和我谈失败主义的吧。”

“我正是要谈这个,这次失败主义的回潮与上次不同,是以生活水平急剧降低的民众为基础的,对太空军的影响更大。”

常伟思从远方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所以,将军,我理解您的难处,我想帮助你们。”

常伟思静静地看了希恩斯几秒钟,后者感到他的目光深不可测,他没有回应希恩斯的话,而是说:“人类大脑的进化需要两万至二十万年才能实现明显的改变,而人类文明只有五千年历史,所以我们目前拥有的仍然是原始人的大脑……博士,我真的很赞赏您这种独特的思路,也许这真的是关键所在。”

“谢谢,我们真的都是摩登原始人。”

“但,用技术提升思想能力是可能的吗?”

这话令希恩斯兴奋起来,“将军,至少与其他人相比,您不那么原始了!我注意到,您说的是‘思想能力’而不是‘智力’,前者比后者的内涵要大得多,比如,目前战胜失败主义仅凭智力是不行的,在智子障碍面前,智力越高的人越难以建立胜利的信念。”

“那么,你还是回答我,可能提升吗?”

希恩斯摇摇头,“您对我和山杉惠子在三体危机出现以前的工作有了解吗?”

“我不是太懂,好像是:思维在本质上不是在分子层面,而是在量子层面进行的,我想,这是不是意味着……”

“这意味着智子也在前面等着我,”希恩斯指指天空,“就像在等着他们一样。

但目前,我们的研究虽离目标还很遥远,却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产品。”

常伟思微微点头,表现出了谨慎的兴趣。

“不谈技术细节了,简单说吧,在大脑神经元网络中,我们发现了思维做出判断的机制,并且能够对其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把人类思维做出判断的过程与计算机作一个类比:从外界输入数据,计算,最后给出结果。

我们现在可以把计算过程省略,直接给出结果。

当某个信息进入大脑时,通过对神经元网络的某一部分施加影响,我们可以使大脑不经思维就做出判断,相信这个信息为真。”

“已经实现了吗?”

常伟思不动声色地问。

“是的,从一个偶然发现开始,我们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已经实现了,我们把这种设备称为思想钢印。”

“如果这种判断或者说信念与现实不符呢?”

“那信念最终会被推翻,但这个过程是相当痛苦的,因为思想钢印在意识中所产生的判断异常牢固。

我曾经因此而坚信水有毒,经过两个月的心理治疗后才能没有障碍地饮水,那过程……真是不堪回首。

而水有毒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伪命题,其他的信念却并非如此,比如上帝的存在、人类在这场战争中的胜利等等,本来就没有明确的判定答案,这类信念建立的正常过程,就是思维在各种选择中向一方微微的倾斜,而这类信念一旦由思想钢印建立,就坚如磐石,绝对不可能被推翻。”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成就。”

常伟思认真起来,“我是说在脑科学上,但在现实中,希恩斯博士,你造出了一个最麻烦的东西,真的,有史以来最麻烦的东西。”

“您不想用这个东西,思想钢印,来造就一支拥有坚定胜利信念的太空军队吗?

在军队中,你们有政委,我们有牧师,思想钢印不过是用技术手段高效率地完成他们的工作而已。”

“政治思想工作是通过科学的理性思维来建立信念。”

“可这场战争的胜利信念,有可能用科学理性思维建立起来吗?”

“博士,如果这样,我们宁愿要一个虽无胜利信念但能够自主思维的太空军。”

“除了这个信念外,别的思维当然是自主的,我们只是对思维进行了一点点干预,用技术越过思考,把一个结论——仅仅是这一个结论——固化在意识中。”

“这就够了,技术已经做到了能像修改计算机程序那样修改思想,这样被修改后的人,是算人呢,还是自动机器?”

“您一定看过《发条橙》。”

“一本思想很深刻的书。”

“将军,您的态度在我预料之中,”希恩斯叹息一声说,“我会继续在这方面努力的,一个面壁者必须做出的努力。”

在行星防御理事会面壁计划听证会上,希恩斯对思想钢印的介绍在会场引发了少有的激动情绪,美国代表简洁的评价代表了大多数与会者的想法:

“希恩斯博士和山杉惠子博士以自己过人的才华,为人类开启了一扇通向黑暗的大门。”

法国代表激动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人类失去自由思想的权利和能力,与在这场战争中失败,哪个更悲惨?”

“当然是后者更悲惨!”

希恩斯起身反驳道,“因为在前面那种情况下,人类至少还有重获思想自由的机会!”

“我怀疑,如果那东西真被使用的话……看看你们这些面壁者吧,”俄罗斯代表对着天花板扬起双手,“泰勒要剥夺人的生命,你要剥夺人的思想,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引起了一阵共鸣。

英国代表说:“我们今天只是提出议案,但我相信,各国政府会一致同意封杀这个东西,不管怎样,没有比思想控制更邪恶的东西。”

希恩斯说:“怎么一提到思想控制,大家都这样敏感?

其实就是在现代社会,思想控制不是一直在发生吗?

从商业广告到好莱坞文化,都在控制着思想。

你们,用一句中国话来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美国代表说:“希恩斯博士,您走的不只是一百步,你已经走到了黑暗的门槛,威胁到现代社会的基础。”

会场上又嘈杂起来,希恩斯知道,此时他必须控制住局势,他提高了声音说:“学学那个小男孩儿吧!”

会场的喧哗果然让他的最后一句话暂时平息了。

“什么小男孩儿?”

轮值主席问。

“我想大家都听过这个故事的:一个在林场中被倒下的树木压住腿的小男孩儿,当时只有他一个人,腿流血不止,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而死,但他做出了一个能令各位代表汗颜的决定:拿起锯子,锯断了被压住的那条腿,爬上车找到医院,拯救了自己的生命。”

希恩斯满意地看到,会场上至少没有人试图打断他的话,他继续说道:“人类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生存还是死亡,整个种族和文明作为一个整体的生存或死亡,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舍弃一些东西?”

“啪啪”两声轻响,是主席在敲木槌,尽管这时会场上并没有喧哗。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这个德国人是会场上少有的保持平静的人。

主席用平缓的语气说:“首先,我希望各位正视目前的形势。

太空防御体系的建设,投入越来越大,世界经济在转型的同时急剧衰退,人类社会生活水平后退一个世纪的预言,很可能在不远的将来就变成现实。

与此同时,与太空防御相关的科学研究,越来越多地遭遇到智子障碍,技术进步日益减速。

这一切,都将在国际社会引发新一轮失败主义浪潮,而这一次,可能导致太阳系防御计划的全面崩溃。”

主席的话使会场彻底冷却下来,他让沉默延续了近半分钟,才继续说:“同各位一样,在得知思想钢印的存在时,我像看到毒蛇般恐惧和厌恶……但我们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即使魔鬼真的出现了,冷静和理智也是最好的选择。

在这次会议上,我们仅仅是提出一个供表决的议案。”

希恩斯看到了一线希望,“主席先生,各位代表,既然我最初提出的议案不能付诸会议表决,我们是不是可以各自后退一步。”

“不管后退多少,思想控制是绝不能被接受的。”

法国代表说,但语气不像刚才那般强硬了。

“如果不是思想控制,或介于控制和自由之间呢?”

“思想钢印就是思想控制。”

日本代表说。

“不然,所谓控制,必然存在控制者和被控制者,假如有人自愿在自己的意识中打上思想钢印,请问这能被称为控制吗?”

会场再次陷入沉默,希恩斯感到自己已经接近成功了,他接着说:“我提议把思想钢印作为一种类似公共设施的东西对社会开放,它的命题只限一个,就是对战争胜利的信念,愿意借助思想钢印获得这种信念的人,在完全自愿的情况下,都可以使用这个设施。

当然,这一切都是应该在严格监督下进行的。”

会议对此展开了讨论,在希恩斯提议的基础上,对思想钢印的使用又提出了许多限制,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使用范围仅限于太空军,军队中的思想统一毕竟是让人比较容易接受的。

听证会连续进行了近八小时,是最长的一次,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份供下次会议表决的议案,由各常任理事国代表向自己的政府做出汇报。

“我们是不是需要给这个设施起个名字?”

美国代表说。

“叫信念救济中心怎样?”

英国代表说,这带着英国式幽默的古怪名称引起了一阵笑声。

“把救济去掉,就叫信念中心吧。”

希恩斯认真地说。

信念中心的大门前立着一座缩小比例精确复制的自由女神像,谁也说不清其用意,也许是想用“自由”冲淡“控制”的色彩,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女神像基座上那首被篡改了的诗:

把你们绝望的人,你们迷茫的人,

把你们渴望看到胜利之光的畏惧徘徊的人都给我,

把那些精神失落、灵魂在流浪的人都送来:

在这金色的信念旁,我要为他们把灯举起。

诗中所说的金色信念,被醒目地用多种文字刻在女神像旁边的一块叫信念碑的黑色花岗岩方碑上:

在抗击三体世界入侵的战争中,人类必胜,入侵太阳系的敌人将被消灭,地球文明将在宇宙中万代延续。

信念中心已经开放了三天,希恩斯和山杉惠子一直守候在庄严的门厅里。

这幢建在联合国广场附近的不大的建筑成了一个新的旅游景点,不断有人在门前的自由女神像和信念碑前拍照,但一直没有人走进来,人们似乎都谨慎地与这里保持着距离。

“你觉得,这儿像不像一个经营惨淡的夫妻店?”

山杉惠子说。

“亲爱的,这里总有一天会成为圣地的。”

希恩斯庄严地说。

第三天下午,终于有一个人走进信念中心,这是一个面露忧郁的秃顶中年男人,走路有些摇晃,靠近时能闻到酒味。

“我来获取一个信念。”

他口齿不清地说。

“信念中心只有各国太空军成员才能使用,请出示您的证件。”

山杉惠子鞠躬说,这时,在希恩斯的眼中,她像一个礼貌周到的东京大饭店服务生。

男人摸索着拿出了证件,“我是太空军成员,不过是文职人员,可以吗?”

细看过证件后,希恩斯点点头,“威尔逊先生,您打算现在进行吗?”

“那当然。”

男人点点头,从胸前的衣袋中掏出一张整齐折好的纸,“那个,你们叫信念命题吧,写在这里,我想获得这个信念。”

山杉惠子本想解释:按照行星防御理事会的决议,思想钢印被允许操作的命题只有一个,就是门前石碑上所写的内容,必须一字不差,其他任何命题都是严格禁止的。

但希恩斯轻轻制止了她,他想先看看这人提交的命题是什么,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凯瑟琳是爱我的,她根本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外遇!

山杉惠子极力忍住笑,希恩斯则气恼地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在那个醉汉悲伤的脸上,“滚出去!”

在威尔逊被赶走后,又有一个人越过了信念碑,那是一般游人与信念中心保持距离的界限。

那人在碑后徘徊着,希恩斯很快注意到了他,招呼惠子说:“看那人,他应该是个军人!”

“他看上去身心疲惫的样子。”

惠子说。

“可他是个军人,你相信我吧。”

希恩斯说着,正想出门去与那人交流,却见他迈步走上了门前的台阶。

这人年龄看来比威尔逊大些,有一副英俊的东方面孔,但正如惠子所言,看上去有些忧郁,不过这种忧郁与刚才那个失意者不同,显得淡些但更深沉,似乎已经伴随他多年。

“我叫吴岳,我来获取信仰。”

来人说,希恩斯注意到他说的是信仰而不是信念。

山杉惠子鞠躬并重复那句话:“信念中心只有各国太空军成员才能使用,请出示您的证件。”

吴岳站着没有动,只是说:“十六年前,我曾经在太空军中服役过一个月,但之后就退役了。”

“服役过一个月?

那,如果不介意的话,您退役的原因呢?”

希恩斯问。

“我是一个失败主义者,上级和我本人都认为我不再适合在太空军中工作。”

“失败主义是一种很普遍的思想,您显然只是一个诚实的失败主义者,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的那些继续服役的同事可能有着更重的失败主义情绪,他们只是把这种情绪隐藏起来了。”

山杉惠子说。

“也许是吧,但我这些年来很失落。”

“因为离开军队?”

吴岳摇摇头,“不,我出生于一个学者家庭,所受的教育一直使我把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虽然后来成为军人,但总认为只有为全人类而战才是军人的最高荣誉,这种机会真的到来了,却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

希恩斯要说话,却被惠子抢先了,她说:“冒昧地问一下,您多大年纪了?”

“五十一。”

“如果得到胜利的信念后真能重回太空军,以您这个年龄,在军队中重新开始是不是晚了些?”

希恩斯看出,惠子显然不忍心直接拒绝他,这个深沉忧郁的男人在女人眼中无疑是很有魅力的。

但希恩斯倒不担心什么,这人显然已经万念俱灰,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了。

吴岳又摇摇头,“您误会了,我并不是来获取胜利信念的,只是来寻求灵魂的安宁。”

希恩斯想说话,又被惠子制止了。

吴岳接着说:“我是在安那波利斯海军学院留学时认识现在的妻子的,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面对未来很坦然,一种让我嫉妒的坦然。

她说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过去和未来的一切,我们这些主的孩子不需要理解这种安排,只需坚信这种安排是宇宙中最合理的安排,然后按主的意愿平静地生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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