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三体、牛顿、冯·诺伊曼、秦始皇、三日连珠
《三体》第二级的场景开始时没有大的变化,仍旧是诡异寒冷的黎明,仍是那座大金字塔,但这次,金字塔的形状又恢复到东方样式。
汪淼听到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这声音反而更衬托了这寒冷黎明的寂静。
他循声望去,看到金字塔根基处有两个黑影在闪动,灰暗的晨光中有金属的寒光在黑影间闪耀,那是两个人在斗剑。
等目光适应了这昏暗后,汪淼大致看清了那两个格斗者的模样,从金字塔的形状看这应该是在东方国度,但那却是两个欧洲人,穿戴大致是欧洲十六七世纪的样子。
格斗中个子矮的那人低头闪过一剑,银白色的假发掉在地上。
几个回合之后,又有一个人绕过金字塔的拐角奔了过来,试图劝止这场格斗,但双方那呼啸的剑使他不敢上前,他大喊道:
“停下来!你们这两个无聊的人!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心吗?
如果世界文明没有未来,你们那点荣誉算个屁!”
两名剑客谁都不理他,专心于他们的格斗。
个子高的那位突然痛叫一声,剑“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捂着胳膊跑了。
另一位追了几步,冲着失利者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无耻之徒!”
他弯腰拾起自己的假发,抬头看到了汪淼,就用剑指着逃跑者的方向说,“他居然说微积分是他发明的!”
说着他戴上假发,一只手捂着胸口对汪淼行了个欧式的鞠躬礼,“伊萨克·牛顿。”
“那么跑了的那一位是莱布尼茨了?”
汪淼问。
“是他,无耻之徒!呸!其实我根本不屑于同他争夺这项名誉,力学三定律的发现,就已经使我成为仅次于上帝的人,从星球运行到细胞分裂,无不遵从于这三个伟大的定律。
现在有了微积分这个强有力的数学工具,以三定律为基础,掌握三个太阳运行的规律指日可待。”
“没有那么简单。”
劝架的人说,“你考虑过计算量吗?
我看过你列出的那一系列微分方程,好像不可能求出解析解,只能求数值解,计算量之大,就是全世界的数学家不停地工作,到世界末日也算不完。
当然,如果不能尽快掌握太阳运行的规律,世界末日也不是太远了。”
他说着也向汪淼鞠躬,姿势更现代些,“冯·诺伊曼。”
“你带我们千里迢迢来东方,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方程的计算问题吗?”
牛顿说,然后转向汪淼,“同来的还有维纳和刚才那个败类,在马达加斯加遭遇海盗时,维纳为掩护我们只身阻击海盗,英勇牺牲。”
“计算机需要到东方来制造吗?”
汪淼不解地问冯·诺伊曼。
冯·诺伊曼和牛顿面面相觑,“计算机?
计算机器?
!有这种东西?”
“您不知道计算机?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进行那些海量计算呢?”
冯·诺伊曼瞪大眼睛看着汪淼,似乎很不理解他的问题,“用什么?
当然是用人了!这世界上除了人之外,难道真的还有什么东西会计算吗?”
“可您说过,全世界的数学家都不够用。”
“我们不会用数学家的,我们用普通人,普通劳动力,但需要的数量巨大,最少要三千万人!这是数学的人海战术。”
“普通人?
三千万?
!”
汪淼惊奇万分,“我要是没理解错,这是一个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文盲的时代,您要找三千万个懂微积分的?”
“有一个川军的笑话你听说过吗?”
冯·诺伊曼掏出一枝粗雪茄,咬开头点了起来,“士兵们练队列,因为文化水平极低,连军官喊一二一都听不懂,于是军官想了一个办法,让每个士兵左脚穿草鞋右脚穿布鞋,走队列时喊:草孩布孩、草孩布孩……(四川方言)我们需要这样水平的士兵就行,但要三千万。”
听到这个近现代的笑话,汪淼知道面前这位不是程序而是人,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中国人。
“这样庞大的军队,难以想象。”
汪淼摇摇头说。
“所以我们来找秦始皇。”
牛顿指指金字塔说。
“现在这里还是他在统治吗?”
汪淼四下打量了一下问,看到守卫金字塔入口的士兵确实穿着秦代简洁的软甲兵服,拿着长戟。
对《三体》中历史的错乱,汪淼已经见多不怪了。
“整个世界都要由他统治了,他拥有一支三千多万人的大军,准备去征服欧洲。
好了,让我们去见他吧。”
冯·诺伊曼一手指指金字塔入口说,然后又指着牛顿说,“把剑扔了!”
牛顿“当啷”一声扔下剑,三人走进入口,走到门廊尽头就要进入大殿时,一名卫士坚持让他们都脱光衣服,牛顿抗议说我们是著名学者,没有暗器!双方僵持之时,大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是发现三定律的西洋人吗?
让他们进来。”
走进大殿,三人看到秦嬴政正在殿中踱着步,长衣的后摆和那柄著名的长剑都拖在地上。
他转身看着三位学者,汪淼立刻发现,那是纣王和格里高利教皇的眼睛。
“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了,你们是西洋人,干吗不去找恺撒?
他的帝国疆域广大,应该能凑齐三千万大军吧。”
“可是尊敬的皇帝,您知道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吗?
您知道那个帝国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在宏伟的罗马城内,穿过城市的河流都被严重污染,你知道是什么所致吗?”
“军工企业?”
“不不,伟大的皇帝,是罗马人暴饮暴食后的呕吐物!那些贵族赴宴时餐桌下放着担架,吃得走不动时就让仆人抬回去。
整个帝国陷入荒淫无度的泥潭中不可自拔,就是组成了三千万大军,也不可能具备进行这种伟大计算的素质和体力。”
“这朕知道,”秦始皇说,“但恺撒正在清醒过来,在重整军备,西洋人的智慧也是件可怕的东西,你们并不比东方人聪明,但想对了路子,比如他能看出太阳有三个,你能想出那三条定律,都是很了不起的,东方人暂时做不到。
而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远征西洋,我的船不行,从陆上走,漫长的供应线无法维持。”
“所以,伟大的皇帝,您的帝国还要发展!”
冯·诺伊曼不失时机地说,“如果掌握了太阳运行的规律,你就能充分利用每一个恒纪元,同时避免乱纪元带来的损失,这样发展速度比西洋要快得多。
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学者,只要能用三定律和微积分准确预测太阳的运行,不在乎谁征服统治世界。”
“朕当然需要预测太阳的运行,但你们让我集结三千万大军,至少要首先向朕演示一下这种计算如何进行吧。”
“陛下,请给我三个士兵,我将为您演示。”
冯·诺伊曼兴奋起来。
“三个?
只要三个吗?
朕可以轻易给你三千个。”
秦始皇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冯·诺伊曼。
“伟大的陛下,您刚才提到东方人在科学思维上的缺陷,就是因为你们没有意识到,复杂的宇宙万物其实是由最简单的单元构成的。
我只要三个,陛下。”
秦始皇挥手召来了三名士兵,他们都很年轻,与秦国的其他士兵一样,一举一动像听从命令的机器。
“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冯·诺伊曼拍拍前两个士兵的肩,“你们两个负责信号输入,就叫‘入1’、‘入2’吧,”他又指指最后一名士兵,“你,负责信号输出,就叫‘出’吧。”
他伸手拨动三名士兵,“这样,站成一个三角形,出是顶端,入1和入2是底边。”
“哼,你让他们成楔形攻击队形不就行了?”
秦始皇轻蔑地看着冯·诺伊曼。
牛顿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六面小旗,三白三黑,冯·诺伊曼接过来分给三名士兵,每人一白一黑,说:“白色代表0,黑色代表1。
好,现在听我说,出,你转身看着入1和入2,如果他们都举黑旗,你就举黑旗,其他的情况你都举白旗,这种情况有三种:入1白,入2黑;入1黑,入2白;入1、入2都是白。”
“我觉得你应该换种颜色,白旗代表投降。”
秦始皇说。
兴奋中的冯·诺伊曼没有理睬皇帝,对三名士兵大声命令:“现在开始运行!入1入2,你们每人随意举旗,好,举!好,再举!举!”
入1和入2同时举了三次旗,第一次是黑黑,第二次是白黑,第三次是黑白。
出都进行了正确反应,分别举起了一次黑和两次白。
“很好,运行正确,陛下,您的士兵很聪明!”
“这事儿傻瓜都会,你能告诉朕,他们在干什么吗?”
秦始皇一脸困惑地问。
“这三个人组成了一个计算系统的部件,是门部件的一种,叫‘与门’。”
冯·诺伊曼说完停了一会儿,好让皇帝理解。
秦始皇面无表情地说:“朕是够郁闷的,好,继续。”
冯·诺伊曼转向排成三角阵的三名士兵:“我们构建下一个部件。
你,出,只要看到入1和入2中有一个人举黑旗,你就举黑旗,这种情况有三种组合——黑黑、白黑、黑白,剩下的一种情况——白白,你就举白旗。
明白了吗?
好孩子,你真聪明,门部件的正确运行你是关键,好好干,皇帝会奖赏你的!下面开始运行:举!好,再举!再举!好极了,运行正常,陛下,这个门部件叫或门。”
然后,冯·诺伊曼又用三名士兵构建了与非门、或非门、异或门、同或门和三态门,最后只用两名士兵构建了最简单的非门,出总是举与入颜色相反的旗。
冯·诺伊曼对皇帝鞠躬说:“现在,陛下,所有的门部件都已演示完毕,这很简单不是吗?
任何三名士兵经过一小时的训练就可以掌握。”
“他们不需要学更多的东西了吗?”
秦始皇问。
“不需要,我们组建一千万个这样的门部件,再将这些部件组合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就能进行我们所需要的运算,解出那些预测太阳运行的微分方程。
这个系统,我们把它叫做……嗯,叫做……”
“计算机。”
汪淼说。
“啊——好!”
冯·诺伊曼对汪淼竖起一根指头,“计算机,这个名字好,整个系统实际上就是一台庞大的机器,是有史以来最复杂的机器!”
游戏时间加快,三个月过去了。
秦始皇、牛顿、冯·诺伊曼和汪淼站在金字塔顶部的平台上,这个平台与汪淼和墨子相遇时的很相似,架设着大量的天文观测仪器,其中有一部分是欧洲近代的设备。
在他们下方,三千万秦国军队宏伟的方阵铺展在大地上,这是一个边长六公里的正方形。
在初升的太阳下,方阵凝固了似的纹丝不动,仿佛一张由三千万个兵马俑构成的巨毯,但飞翔的鸟群误入这巨毯上空时,立刻感到了下方浓重的杀气,鸟群顿时大乱,惊慌混乱地散开或绕行。
汪淼在心里算了算,如果全人类站成这样一个方阵,面积也不过是上海浦东大小,比起它表现的力量,这方阵更显示了文明的脆弱。
“陛下,您的军队真是举世无双,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如此复杂的训练。”
冯·诺伊曼对秦始皇赞叹道。
“虽然整体上复杂,但每个士兵要做的很简单,比起以前为粉碎马其顿方阵进行的训练来,这算不了什么。”
秦始皇按着长剑剑柄说。
“上帝也保佑,连着两个这样长的恒纪元。”
牛顿说。
“即使是乱纪元,朕的军队也照样训练,以后,他们也会在乱纪元完成你们的计算。”
秦始皇骄傲地扫视着方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