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张警官,我们的车刚开过来,就被几个村民给拦下来了。他们不但不让我们进去,还喊了几个拿着铁锹和铲子的人威胁我们。我们就说我们是来这里清理现场的,是警察叫我们来的。他们一听我们是警察喊来的,上来就要砸我的车,还直接开了三台收割机把这整个桥给堵住了。我们的人制止他们砸车,结果他们反说我们打他们,就开始打我们了。”

胡舒怡本来只是上去查看这几个人的受伤情况,她看这几个村民也没受什么伤,刚想要问什么,结果旁边的一个老阿姨突然就拉住她的袖子痛哭道:“小姑娘,你是警察你给我们评评理啊。我老公刚刚被一下子打到了收割机上,你看他现在站都站不稳。他们真的是好狠的心啊,我们家就全靠着我老公这点薪水过日子,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小姑娘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些人啊,要给我们一个说法的呀。”说着他老公突然倒在地上,捂着右手臂开始在地上打滚。剩下几个壮汉也都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也不管胡舒怡说些什么,就喊着要让施工队的人负责。胡舒怡法,只能先联系医院,让他们赶紧把眼前这个人送到医院看一下受伤情况。

“老李,你的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把人家扔到车上了。”

“哎呀,他们拿着东西就要砸我们,我们总得反抗吧。可能是哪个师傅手重了一点,把人推开了。”

张希看了一眼老李手下几个开推土机的师傅,他们赤手空拳面对着对面这几个带着家伙的村民,本来就不占优势,如今也都被打得挂了彩。听老李这么一说,那几个村民又开始群情激奋地叫嚷了起来。

“你们都冷静点!我们是警察,难道你们还要在我面前打起来吗?你们几个都交代一下自己的姓名,还有为什么在这拦着清理人员不让人进去。”

这几个人一下子都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互相看了看,又都看向了还拉着胡舒怡在嚎啕大哭的那个阿姨。“警官,是她叫我们来的,有事你问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张希暗自好笑,这些人明明刚才气焰还这么嚣张,一个个都拿着铁锹铲子,居然还能说出不知道为什么来这里这种话。出事了只把事情往女人身上推。等会全部都要以打架斗殴的名义带回去好好问问。

那个阿姨还瘫坐在地上,把眼泪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开来,道:“警官,我叫林菊,我们几个都住在镇北的顺平村。关击镇开发建设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广行集团负责的,也从来没让除了他们以外的人进来过。他们说是要来清理现场,可是施工队这几天放假,我们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来给广行建设添麻烦呢。我们关击镇能变得这么好,全都靠着这一次又一次的开发建设啊。你看其他几个村的人,现在都过上好日子了,现在眼看终于能轮到我们了,怎么能让人把现场清理掉呢。”

“阿姨,广行建设集团的负责人蔡广仁三天前已经被警方抓捕了。你们这个镇的建设规划现在督察组在复审的时候也发现了很多问题。短期之内,不管是广行建设还是别的什么建设,都不可能再来了。

还有,我们现在只是要抓捕潘歧和胡广,我们有证据证明这两个人就躲在你们镇北的村子里。我好心提醒你们,你们现在的这种行径,是阻挠公职人员执行公务,知情不报甚至是窝藏罪犯。我劝你们最好快点把你们这几辆车开走,让我们进去,不然我现在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把你们几个都带到局里去,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林菊听完了之后,又开始扯着胡舒怡大哭了起来,胡舒怡没办法,只好任由林菊继续扯着她的衣袖,安慰她道:“林阿姨,我们的本意也只是想在这个施工现场暂时理出一条路能去镇子的北面,这也方便大家进出啊。你也住在顺平村,你看为了出来一趟,你还有旁边几位大哥浑身都是泥,多不方便啊。现在施工队能不能来,什么时候来这都没办法说清楚,总不能让镇北三个村的村民都关在自己村上吧。还有阿姨你想啊,先不说现在潘歧和胡广都因为违法犯罪正被我们警方通缉,就算他现在没有犯罪,可是他的几家别的公司的负责人现在都已经落网,等着法院定罪。潘歧缺乏后期资金的投入,恐怕一时半会也很难继续这里的开发项目了。”

几番话说下来,这几个人明显都动摇了,面面相觑手足措。张希见状,进一步说道:“这样吧,你们先把后面这几辆收割机开走,让这几个师傅先进去帮你们把道路清理一下,先不说别的,先帮你们理一条可以进出的路出来。你们说呢。还有你们,等会先给这几个师傅道个歉,我就当你们私下和解,不追究你们过多的责任了。怎么样?”

此时这群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一个小伙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为难地对张希说:“警官,我叫董昊丰,我们是可以把车开走,但是你们进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镇上的人都知道你们要来抓潘歧,也都知道潘歧在哪里。但是没有人希望你们抓到他,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可能真的会对你们不利。”

“难道他们还真的敢袭警?”

“警官我可没有吓你。这个镇子上的人,几乎没有哪一户人家没有受到过潘歧的帮助的。他开发我们这个镇,让愿意留在镇上的人都能在自己家,要么靠着旅游,要么靠着办厂过上以前从来不敢想的好日子,就连那些出去的人,如果想去他的公司,他也会尽量给他们安排好工作,有的人还会帮他们在城里连房子都买好。虽说我们是个小镇,七个村子加起来也就一百多户,但是不管谁家有困难,谁家希望孩子能在市里好一点的学校念书,谁家的老人得了病要看病动手术,他都能给你安排好。前几天镇里已经开了动员大会,不管是谁都不会说出潘歧的下落,甚至打算拼尽全力保护潘歧的人也有好多呢。”

张希忽然感到了一阵彻头彻尾的恐惧,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甚至能感受到这几辆收割机后面的镇上站着那一百多户两三百人正拿着武器的村民已经在严阵以待。在这些人的眼里,自己并不是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警察,而是来将他们现在和未来所有的幸福和利益都抢走的恶人。即使他高声对这些村民们一一列举潘歧和他的同党们在这十多年在C市所犯下的屡屡罪行,告诉他们,他们现在的幸福生活都是建立在许多家庭的破碎和许多辜之人的生命之上的,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帮助潘歧。

张希只觉得讽刺。他拍了拍这个小伙子的肩膀,沉声道:“任何人在享受自己权利的时候都不可以侵害他人的权利。一个人的幸福是该自己去创造的而不是等待别人施舍的。虽然我说这些话有些自大,小伙子还是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些。这种情况下就我们两个冲进去确实太危险,告诉了我们实情的你们也很危险。这样吧,你们几个先和我们回警局,把你们知道的事情先交代一下,这样我才能申请特警队的人和我们一起突破进去。”

张希奈地穿过眼前将近五米的收割机望向关击镇的深处,天光渐暗,仿佛有黑色的墨汁一丝一缕地融入了白色的背景之中,渐渐地调和成了如今这灰色的天空。这片天空仿佛张开了巨大的双臂,将整个关击镇都抱在了里面。这灰色它既不是纯黑也不是纯白,也许是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的黑,又也许是被暗影玷污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