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电话铃儿吵醒的。
程一昨儿是累坏了,打了架搬了砖,回来又被我干了好一顿——
所以他只是皱着眉在我颈侧哼了两声,没醒。
啧,会打我电话的就那几个,不用想就是王利那玩意儿。
打扰我和程一的小别胜新欢,还吵着我老婆睡不好觉。他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唔。”
怀里的橘子还没睁开眼,就一个劲儿往我颈侧埋,试图逃避铃声噪音。
我其实有起床气的,只是面对程一“药到病除”,现下老婆一哼我许久未犯的病又发作了。
我左手捞着手机,右手在他后颈捏了捏轻声道,
“乖啊,你睡。”
等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那刻,我偏过头离程一远了些,将声儿压得极低,
“喂,你大爷的有屁就放,大周末的你不睡我还……”
“臭小子!你看看几点了还睡!还我大爷?我大爷那是你太爷!”
“…爸。”
好吧,又来一个治我起床气的。我用余光扫了眼怀里的程一,手下拼命找着降低音量的键儿,小声道,
“这么早您有事儿吗?我还睡着呢。”
“早?!都十一点了还早啊,你臭小子昨天干什么去了?!赶快收拾下给我起来,你忘了说好中午要和我吃饭了?再带上你追的那个……”
我爸那连珠炮的声儿是真大,哪怕我猛得坐起身摁着降低音量,程一还是一蹙眉一蹬被,眼都没睁开就哑着嗓不耐道,
“操…颜晖你别折腾了。我再睡会儿,累。”
…
电话那头没声儿了,我一时也不敢动。
老爹肯定听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春宵一度被抓个现行,没跑了。
过了有个五秒,老爹终于把声儿放轻了些,匆匆道,
“那,晚上吃吧。我让小赵六点去接你们,先挂了啊。”
“等等老爸!”
得,还是没赶上老爹挂电话的速度,连那嘟嘟的声儿都显得尴尬。
就在这时,身后刚还在发小脾气的程一也开口了,声儿压得特低,带着迷茫,
“…你爸?”
我回过头对上那双迷瞪的眼睛,“嗯。”
“他,听到我的声音了?”
“嗯。”
程一不说话了。良久,他绝望地闭了眼,一拉被子就把脑袋埋了进去,声儿听着又闷又哑,
“我的天……我和你爸说得第一个字,居然是操。”
被子动了几下,不用掀就能猜到,裹在里面的橘子估计都要变红了。
一大早的,程一又在撩我。
管他呢,听到就听到吧。现下我也懒得再想,扔了手机就扑到那团被子上,一个劲扒拉他,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没事的程一,他平时也没少说。你别卷了,快出来我看看。”
“起开,我要冷静下。”
“冷静啥啊?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他顶多骂我,骂我诱骗拐带学弟,你担心个啥啊?快出来……”
被子不动了。下一秒,一个睡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吃饭?我们?”
我忍不住了,死死抱着人凑上前就在他额头嘣了口,
“是啊,六点赵叔来接我们。”
“靠。”
看着程一绝望的样儿,我俯下身咬他脖子笑个没完——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上回程一嘲笑我去他家紧张的狗样儿,这次可不就轮到他了?
不过说真的,程一真犯不着担心。
我说过自己喜欢他,觊觎他,都是奔着一辈子去的。有些路我初中的时候就给他铺好了,比如说:
和老爸出个柜,柜门儿是我们学校最酷的哥。他儿子喜欢得要死要活,立誓初中追不上就高中追,高中不行就大学,反正总有天要给人“骗”回家。
那时候我递了条鞭子“慷慨赴死”,让老爹等着我“有情人终成眷属”。
老爹拿着鞭子甩了甩,嫌弃道,
“我和你妈就是早恋,我也不恐同。说白了咱家家产只有煤,你也没啥好继承的。有本事你先把人追上。”
…
下午五点五十分,我俩整装待发。而程一已经蹲门口鞋墙那儿二十分钟了——
像只看到大牛骨却不敢上前的小狼狗,又馋又慌。
偏偏这人还把我推开让我别管他。我问他今儿想穿哪双我给他拿,程一眼睛也不抬就一个劲儿摇头,冷酷道,
“我就看看,我不穿。”
…
一般男的说“我就看看”,“我就摸摸”,“我就蹭蹭”等,都可以概括为一句:我想要。
程一也是嘴硬。眼睛都直了,硬是蹲那儿支着个脑袋说自己不要。
别别扭扭的,怪可爱。
我蹲在他旁边陪着,转头扫了眼时间,又望向专心致志观摩的酷哥——
今天程一没来得及回出租屋,穿的衣服也都是我的。
黑色工装裤,灰色卫衣外面是个黑迷彩的宽松夹克。遮了吻痕,但还是没遮住颈侧打架留的一道疤。
我早知道程一就跟个衣架子似的。套上批发的“勃起警告”都帅得我贼心不死,如今穿上专柜的更让我春心不灭。当然,根本原因还得是穿我的衣服。
我喉结滚了滚,收回目光干脆给他拿了双最低调的麦昆,
“穿这个?小白鞋。”
没等程一回答,我又起身到我那半边墙拿了双黑色尾翼的同款——
新生活从一双低调的情侣鞋开始,我乐得走路都哼着歌。
却没想等我穿好鞋回头的时候,程一还蹲在那儿没动。
他目光在两双鞋间一转,抬眼望向我时道得淡淡,
“白的容易脏,我还是……”
“喂赵叔,你到了?”
我掏出手机转过身,没让程一看见我没解开的锁屏。我一把摁下门把,继续自说自话,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啊?我爸也在等了?行我们很快,穿个鞋就下去。”
说着我还不忘回头朝程一一扬下巴,装模作样地将手机拿远些小声道,
“宝儿快点,来不及了,快快快。”
果不其然,程一也慌了。
他还想找那双被我放阳台的旧鞋,可耐不住我夺命似的催。
直到他终于低低骂了声什么,弯下身鞋一套,急急忙忙地系鞋带,
“我很快!帮我和赵叔说声对不起。”
…
我转过头咬住唇,将那声笑硬是给憋了回去。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快呢?老婆是真好骗,一逗就上勾。
不愧是老爸,这晚饭定得真不。
不是什么私人制的,也没吃那些繁琐的外国店——
这大冬天的,有什么比得上火锅呢?肉往里一涮,骨汤和红油刺啦作响,筷子动动一边捞一边吃,图的就是个涮一锅的热闹。
最重要的是程一也不容易紧张。
刚他在车上都慌得顾不上和我生气了,手上攥着袋子一声不吭,就望着窗外悄咪咪地扣自个儿指尖。
“到了小晖。”
“辛苦赵叔。”
我打了个招呼,下车的时候掏出手机找着老爸发的房间号儿,另只手习惯性地握住程一手腕就往里走,还不忘安慰道,
“宝儿,你真别紧张。我爸想见你是因为他儿子这几年念叨多了,他肯定喜欢你的。他总说我像我妈,不够酷也不够凶,少了他年轻的一霸风范。说真的,你绝对是他的理想型……儿子。”
操,差点嘴瓢了。
我收了手机带着人朝二楼走去。与此同时程一挣了下想甩开我的手,我施力握着没放人,偏头朝他挑了下眉,
“今儿人多,你别跟丢了。”
程一见没挣开,索性也由了我。他偏头望向热闹非凡的火锅店,小小的声儿差一点就要被人潮淹了,
“…你丫是轻松,我能不紧张吗?”
我笑了下,一边走着指侧一边贴上了他脉搏的位置——
这突突跳的,跟上回在学校刚做完仰卧起坐一样,可爱死了。
“嗯,那等我回去再说吧……”
门一推开,大桌上早满满当当摆好了菜。老爹正打着电话,眼皮一抬和我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到程一身上时难得露了个算得上和蔼的笑容。
小狼狗也特别乖,点头问好的时候用口型说了句“叔叔好”,看得我心痒痒。
“我和儿子吃个饭,那先这样啊。”
老爸伸手招呼着我俩坐下。可等他放下手机那刻我还来不及介绍,他径直截了我话望向程一道,
“嘿,我记得你。昨儿我开车去学校,好像看见你跟一帮人在巷子里刚干完架。”
…
敢情程一对我爸说得第一个字是“操”,见的第一面是刚打完架,缘分啊。
不过程一定不是这样想的。他腰挺得绷直,助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一时没接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