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大巴上人不多。
斜阳穿透玻璃分散成一簇簇金粉,为程一的头发覆了层淡淡的暖色,也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化作晶莹的琥珀……
听说琥珀至少需要两百万年才能形成。
也许两百万年前程一是棵树,他流泪的时候我这只虫刚好趴在他身上,泪水凑巧将我缠绕,包裹…所以两百万年后,我才有幸又出现在他眼中吧?
“你在想什么?”
…
程一淡漠一声问总算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没什么。”
我笑了下,伸手插入他的发间揉了两把。没有一开始的时候扎手了,但也不软,挠着掌心刚刚好。
“别弄。”
程一别开目光,像只耍脾气的狗往旁一躲。
我也不恼,手趁势放下搭在他肩头,悄悄把人搂在怀里,任由大巴带着我俩慢慢摇,开口间状似随意道,
“程一,我觉得阿姨和你弟弟妹妹都挺喜欢我的,走之前还叫我下次来。”
“…嗯。”
程一应了声,总算没再试图甩开我的手。
他脑袋往车窗上一靠,望着窗外不断掠去的破旧楼房,淡淡道,
“所以你到底送了什么?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我偏头睨着人,落他肩头的手忍不住,用指侧蹭了下他的耳垂,
“你想知道?”
“爱说不说。我回头问……”
“你还得起的。”
我没多想就截了程一的话,顺便把他那点心思一起戳了个穿。
程一总算眼眸一转望向了我。没生气,就那么在大巴摇晃的后座上平静得我对视。
我也没躲,就那么蹭着他的耳垂瞧向人,嘴角勾了个笑,又说了遍,
“你还得起。”
大巴一停颠簸就止了,连带程一的发梢也不晃了。
车门打开的刹那乘客蜂拥而上,程一总算移开了目光,轻轻骂了声,
“你妈。”
下一秒,我在他耳垂作祟的指尖猛得一顿——
程一的指尖是温热的,就那么轻轻一勾,就把我的魂勾走了。
他还是那样淡漠地看着窗外,就好像悄悄和我勾手指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妈的绝对是撩我。
我自制力一向差,奈何在公交车上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指尖和他较着劲,还使坏在他耳垂掐了下。
程一没躲,只是轻轻蹙了下眉。
大巴又开始晃了,程一还是没看我,我俩隐秘相勾的指尖也没松。
烦恼,谎言什么的暂时先滚一边吧。
一时间,我只能听到我俩肩膀相蹭带出的窸窸窣窣声儿,鼻尖的橘子味还夹杂了丝茄盒残留的香气。
我望着阳光下的程一,好想就这样晃回家,晃到天荒地老。
…
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回学校后一开始和程尔遇上,她还会有意避开我的目光。直到两天后她朝我微笑打招呼的时候,我就知道——
程一的家人们帮我把这个小谎瞒了下来。
好消息,我“死缓”了。不对,这样说不吉利。
应该说我给程一的“惊喜”终于有时间好好准备了。
一想到这儿,我坐在小小的灶台望着台面上的数学竞赛模拟题,头一回没有丝毫亲切感。
现在是周五晚上十点四十,距离答应程尔的事儿快过去一周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加上程一的事情真拖不得。今晚等人回来还是得好好聊下“学习”,至少探探程一口风。
反正周六学校大都是自习,大不了今晚谈不拢程一暴脾气上来我俩干一架,明儿不去学校我直接上医院。
…
不是我家程一有暴力倾向。主要吧,我想象不到我俩心平气和聊这事儿的样子。光怎么开口,我就琢磨一周了。
没办法,我脑子一遇到程一就不太会转弯。
我索性扔了笔往后一靠摸上烟盒,点火的时候又睨了眼小电子表。
距离程一周五从奶茶店下班回家还有十分钟,紧张。
吱呀——
门就那么突然打开了。沉浸在单方面紧张中的我没缓过神,连带指尖的烟一抖,簌簌烟灰落在了校服上。
…
“回来了?”
我顾不上拍,甚至连紧张都在瞬间消散。只要身体察觉到程一的出现,我想做的只有望向他,朝他笑。
“嗯。”
程一应了声,听着情绪不高。
我回头时目光顷刻一顿,烟忘记抽了,顺带连所有想说的话都忘了。慌忙一起身时只来得及骂一句,
“靠。”
估计程一感觉到我瞬间升腾的怒意,脱了鞋就把脑袋一偏藏在阴影中,侧着身就想绕过我往里走。
我没顺着他,往右一步正好将人堵死。没夹烟的那只手一把掐住程一的下颚,逼着他将脸转向我。
哪怕我尽力让自己冷静,可开口的声儿依旧特沉,
“怎么弄的?”
“…没咋。放手。”
程一垂眸间没看我,蹙起的眉衬着脸侧那一道血痕,就他妈跟只来不及收回戾气的狼狗一样。
我没放,指尖施力的同时又扫了眼他沾了灰的卫衣和裤子,冷声道,
“打架了?”
“没有。”
兴许我桎梏的动作把程一火气也激上来了,他握上我手腕使了劲挣,抬眸对上我的视线又说了遍,
“放手。”
…
我这次是被气笑的,还是没放人,甚至偏头又抽了口烟。
他妈老婆脸都挂彩了,聊屁聊。今晚必须先得把这事儿说清楚,有仇报仇,不然我还做什么他男朋友。
我吐了口烟,掐着程一下颚把人拉向自己,夹着烟的手扯上他的卫衣,
“还有哪儿伤了,我看看。”
“我没事,你他妈放手!”
我没搭理他,卫衣往上一掀我就看到侧腰上青的一块儿——
操,我干他的时候都舍不得用力掐这腰。他妈哪个傻逼往我老婆这儿顶?
程一还在和我犟,我也思考不了那么多,眼看卫衣掀不上去就转而扒向他的裤腰。
“操…颜晖!”
裤腰往下一拽刚好落在胯骨的位置,程一总算是绷不住了,和我较劲用力往上一扯,瞪着我冷声道,
“打球打的行了吗?”
我动作一顿,蹙眉的瞬间大脑将情况快速拼凑。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时,我的怒气好像也被摁了暂停键,不敢置信地接了句,
“程一你大爷的,你还打野球?!”
“三百一场,为什么不打。”
…
三百而已,程一就觉得脸划了,淤青了都所谓?
那改天有人给他一万让他挨顿揍,是不是这人也把自己捆好了送上去?
操。野球这玩意儿没规则,冲撞磕碰都是小事。我平时和程一说句凶话都舍不得,结果这人上赶着被人“揍”?!
“你和我说,哪个球场,谁叫你的。”
我开口的同时掐着他下颚的手松了些力。程一趁势偏头挣脱开,却是一伸手抽走了我指尖快燃尽的烟,眼睛一眯就咬住了烟嘴。
这是程一头回用这种眼神和语气和我说话,淡淡间带了些挑衅,
“你是在兴师问罪吗?那我告诉你,活是我接的,一小时赚了三百,我很满意。”
…
烟雾模糊了程一的眉眼,却让他脸侧那抹血色愈发刺目——
着火了。
怒气上涌的瞬间我城池失守,偏偏鸡儿还狠狠跳了下。
动作快过大脑的运作,我凑近人,直接上手抽走了程一嘴里的烟头,隔着烟雾直视那双和我叫阵的眼睛,轻笑道,
“敢情你觉得自己的伤就值三百?我在这儿急成这样也就值三百呗。程一,你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就这么长的,掉钱眼里了。”
程一嗤笑了声,偏过头就要朝屋里走,肩头和我一撞,
“起开,我要洗澡。”
我承认自己急了,被程一给气急的。
我一转身不管不顾就攥住了程一的胳膊,可压抑间还没来得及开口,程一却先嘶了声,随即咬住牙一扯胳膊吼道,
“别碰我!”
…
我愣怔的刹那手下力瞬时一松,干脆转手就捏住了他后颈,像提溜狗一样把程一又拉了回来,
“衣服脱了,我看眼。”
可能我语气太强势了,程一竟晃了下神没挣开。过了有半秒才红着眼尾瞪向我,
“我说了没事,你还想怎样?拿钱干活天经地义,这点小伤……”